12. 尸眠

尸眠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一觉醒来,老婆穿着婚纱死在了我旁边。

我光着身体,左手被一副手铐拷在了床头。

右手,和老婆的尸体拷在了一起。

昨晚,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

我活了三十五年,从没想过有一天醒来,我竟然和我老婆的尸体拷在了一起!

昨晚照例醉醺醺回家,倒头就睡。

反正老婆会给我脱衣服,刷牙洗脸,我连翻身都不需要,睡就行了。

早晨翻身,疼得我瞬间就醒了,整个手臂差点被拉断。

左手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我抬头一看——

尼玛!手腕上一个手铐直接把我铐在了床头上。

我眯眯眼,晃晃脑袋。

这拷我的,是真玩意儿!

但链条比普通手铐更长,像是订制货。

我也不记得昨晚和老婆亲热过。

我们俩结婚十年,我早就对她失去了兴趣。

我转头就要骂人:「徐佳,你搞什么——」

我「鬼」字还没骂出口,突然发现老婆穿着婚纱躺在旁边,一动也不动。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老婆……老婆……」

我咽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喊她。

老婆脸上化着妆,头上还带着头纱,老土的婚纱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床。

她闭着双眼,嘴角带笑。

我怒了,一脚踹过去:「徐佳!你有病是吧!结婚周年也不能这么搞啊!」

我这一脚太厉害,直接把她踹了下去。

我的手臂,一瞬间被拉得笔直。

我惨叫一声,惊恐地看着仰面朝天的老婆。

她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头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猩红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

她左手悬在床与地板之间,右手倒在头顶上方。

十个指甲涂得鲜红。

大摆裙飞开了一些,露出一双白得泛黄的高跟鞋。

空气中,隐隐一股发霉的味道。

我突然想起,这是我们十年前结婚的婚纱,我两百块钱淘宝买的义乌货。

空调还在呼呼吹着凉风,我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我拼命扭动身体,摆出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把脑袋探出去。

「老婆……老婆你醒醒啊……老婆……」

我的声音在颤抖,眼泪都吓出来了。

我咬着牙,颤巍巍地去碰她的手。

刚触到指尖,一股凉意触电般把我弹开了。

我发出了一串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我 X!

我 X!

我 XXXXXX!

我老婆的手,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一丝不挂,身上只有三个铐。

两副手铐。

一圈婚戒。

婚戒我早就没戴了,丢哪儿都不知道了,现在却牢牢戴在我左手无名指上。

我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人一冷静,脑子就活络了。

我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我老婆,徐佳,心理学硕士。

一个强势的娘们儿,会拧着我耳朵骂那种。

特别强势泼辣的四川女人。

我曾经一次试图重振男人雄风,借酒劲哗啦啦把茶几上的东西一顿砸。

我嚎叫着:阴阳颠倒了,女人骑男人头上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都被人笑话了。

老子不想当耙耳朵!

她冷眼看着,转头就把我十万块的音响呼啦啦一阵踹。

我呆在原地,傻眼了。

在她要冲上去砸电视的时候,我扑上前死死抱住了她。

这败家娘们儿,怎么就冲着值钱的东西折腾啊!

最后,我老老实实把一片狼藉打扫干净,保证下次再也不发酒疯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说一句话,只嘴角带着冷笑,就把我收拾老实了。

我那教我砸东西的哥们儿只能暗暗竖大拇指,更加疼爱家里的老婆了。

毕竟,他砸一个烟灰缸,他老婆都心疼。

我也试过用暴力解决家庭地位问题。

我借口她对我妈不好,因为她做小月子,我妈熬的鸡汤非要等到我晚上回来能喝。

徐佳直接点了豪华月子餐,让一个钟点工上门替我妈整理好行李,直接要把我妈送走。

我妈撒泼打滚不依不饶。

钟点工是个小伙子,我妈直接下三路招呼,吓得小伙子拔腿就逃。

徐佳全程录像,放给我妈看,说:妈,要我放「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吗?

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个有 100 人的家族大群。

因为我的「飞黄腾达」,我妈把但凡占点亲戚关系的人都加了进来。

我妈还是要脸的,拖着箱子,走了。

我妈上火车了才给我哭诉,买的硬座,给儿子省钱,让我好好和徐佳过。

我怒不可遏,直接冲回家,二话没说就给了徐佳两巴掌。

打完了,她不哭不闹,只肿着两个面包脸,冷冷看着我。

床头柜上放着已经凉了的月子餐。

我把手藏在屁股后,掌心有点涨涨的疼。

说实话,我打了她,我心里有点发怵。

但凡她和我闹,和我打,和我撒泼,我还好过点。

但她不。

她只用舌头舔了舔破裂的嘴角,继续端着月子餐吃。

晚上,我睡我妈的房间。

那味道,熏得我半夜了才睡着。

迷迷糊糊中,一阵巨痛传来。

我嗷嗷叫着睁开眼。

徐佳骑在我身上动——

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死死压在我身上,一拳头一拳头把我的脑袋往死里打。

那一刻,我怀疑她去健身房都是练的搏击。

我的手脚被麻绳绑得动弹不得,腰间还有一圈绳子把我捆在床上。

这一晚,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嗷嗷求饶,赌咒发誓再也不敢了。

我又饿又渴,我都哭了,她才喂了我几口水。

从那以后,我就是打我自己,我也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了。

我怕她,打心底怕的那种。

这娘们儿,是会把男人往死里整的人!

当务之急,先找手机!

我鳖一样伸长脖子,昨晚脱下的衣服裤子被徐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凳上。

我挪动屁股,用力伸长腿——

TM 的,得亏我一米八!

我用脚趾头把裤子一点点扯了过来。

我抖。

我再抖。

我用力抖——

驾照出来了。

身份证出来了。

发票出来了。

我手机呢?!

我满头大汗地瘫倒在床,像个赎罪的十字架。

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墙角开了一盏落地灯。

灯头照着床。

我,像极了拙劣的舞台剧演员。

按照我醉酒醒来的生物钟,大概应该是上午十点左右。

按照徐佳谨慎的个性,她肯定想到我会找手机求救。

我不懂,到底什么事,能让她用生命来搞死自己!

还 TM 搞我!

没有手机。

180 平的房子,我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我。

而我,还和我老婆的尸体拷在一起!

她真细心,外头 40 度的天气,她把卧室的空调开得足足的。

昨晚是我们十周年纪念日,我本来不想回来的。

她说要送我一份大礼,我不回来,后果自负。

平时我不回来,随便扯个出差的理由,她都不会怀疑。

但每逢结婚纪念日,我总躲不掉。

这一次,她放狠话,我只得假装应酬完毕后醉醺醺回来。

没想到,这个变态婆娘,把自己搞死了,还要搞死我!

我气的啐了一口唾沫,对着尸体一阵疯狂脏话输出。

「你 TM 死就死,你拷我干啥!你这叫自私!不要脸!你全家死绝了,我还上有老下有小!你这个死婆娘,要死你 TM 死远点啊!」

我喘了两口,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救命啊!来人啊!2001 有人被关起来了!麻烦报个警啊,喊一下物业啊……」

我喊了一通,妈的,只是浪费口水。

我目光呆滞地靠着床头,突然用力发狠,拼命摇晃身体。

手铐撞击在铁艺床上哐当作响,但床纹丝不动。

法式铁艺床,进口货,古董。

卖家说能传宗接代那种,重得要命。

你在床上怎么折腾都能纹丝不动,安静如鸡的那种。

当初我腹诽这败家娘们儿八万块钱买一堆破铜烂铁回来。

现在我怀疑她是不是买床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捆绑我。

我伸出头,看了她尸体一眼。

讲真,不害怕是假的。

虽然是个老爷们儿,但和尸体睡一个房里,心里总还是有点发怵。

难道她想和我烂一起,把房子变凶宅?

我们俩没孩子,都死了,房子肯定我妈继承了。

再好的房子,变成了凶宅,谁敢要?

我妈那胆子,也不敢住。

好狠一女的!

空调很足,我有点冷,用脚趾头把衣服裤子都扯过来搭身上。

我昏昏沉沉环顾着房间,心里一直骂着三字经。

我看到了床头柜。

我伸长手。

卧槽,刚好够。

我窃喜地拉开抽屉,脸上的笑垮了下去——

结婚证。

婚纱照相册。

还有一堆泛黄的情书。

当初为了追徐佳,我土包子一样一周给她写一封信。

真是吃饱了撑的,为了讨好一个文艺女青年的心,我竟然能写信。

傻 X。

我一阵翻腾,突然看到了一个体检报告,里头夹着一张确诊单。

一番复杂的数据我也没仔细看,就记住了五个字:

胰腺癌晚期。

我喘了一口气。

怪不得啊,怪不得。

这女人自己要死了,拉我垫背呢。

妈的!

休想!

我望着天花板,大脑陷入了紧张后的混沌。

我的眼角不知不觉滑下了两行泪。

我不能死,我不能和徐佳烂在这里。

小倩和他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等着我。

我昨晚回来,就是想熬过一夜,早晨和徐佳谈离婚的事。

没想到,她先下手为强!

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烟瘾犯了,浑身难受。

喉咙嚎了一阵,又干又痒。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可怕的事。

我死,也许需要好几天。

但我会渴,会饿,会想要拉屎拉尿……

「我 X 你妈!!!」

我再度陷入了崩溃中,想学着电影里的勇士,直接断腕求生。

我冲着手腕吐了几口唾沫,稍作润滑后,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拖。

皮肉卡在金属中的疼痛,像是有人拿刀子在我手腕上来回的割。

我疼得惨叫连连,一身冷汗。

手掌滑到虎口处,卡住了。

手被刮擦得血肉模糊,但我的承受力不足以支撑我把骨头掰断。

我疼得泪流满面地放弃了。

痛!

TM 的太痛了!

算了!

我昏睡了过去。

在没有时间的昏暗房间里,我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嘴唇也干裂了。

我不知道几点了,也不知道天黑没。

我有时醒,有时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恐惧再度侵蚀了我。

徐佳什么时候死的?

她知道我出轨了吗?

她死了,我欠的那些债怎么办?

我死了,我妈,小倩,还有她肚子里的儿子怎么办?

恍恍惚惚中,我听到了一声「咔哒」。

那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房子,除了我和徐佳,我妈都不知道密码。

等等!

真的有动静!

我一个激灵,瞪大眼睛,努力坐了起来。

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推着一个大黑箱子走了进来。

小偷?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声嘶力竭喊:「大哥,大哥救我大哥……麻烦你帮我喊一声物业行吗?」

男人不冷不热地问:「请问是徐佳女士的家吗?」

我一愣,点头。

「我是来收货的,徐佳女士以五万的价格把自己的尸体卖给了我,通知我这个时间点准时上门收尸。哦,果然穿着婚纱,挺漂亮的湿货。」

我张大嘴,这哥们儿说啥?

啥尸?

我晃晃脑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再度瞪大眼。

是个人,不是鬼。

大箱子标签还没拆呢。

「你是她男人吧?幸亏她提醒我,进来见到什么都别怕,一切和我没关系。我带尸体走就行。」

鸭舌帽倒是挺淡定。

我窃喜:「我们俩拷一起呢,你要带她走,得把我解开吧。」

鸭舌帽点点头:「是啊。但因为是你老婆,所以得征求一下家属意见。您同意我把您老婆徐佳的尸体带走吗?」

我抿抿嘴,装傻:「你要我老婆尸体做啥?不怕犯法吗?」

鸭舌帽笑了:「怕。你也憋哔哔了,我再问最后一次,让不让我带走?」

我忙不迭点头:「带带带!同意同意同意!」

赶紧的吧,大哥!

我都要被搞疯了!

这婆娘生前折磨我,死了也不让老子好过。

不过……她卖自己尸体做什么?

鸭舌帽走到黑色斗柜前,打开最后一个抽屉,拿出一把钥匙。

我两眼放光,瞬间来精神了。

突然,鸭舌帽看了我一眼,又把钥匙放了进去!

我干!

他开始一叠,一叠往外拿钱。

一直拿了五叠!

五万块!

搞什么?

我傻眼了。

鸭舌帽把钱统统丢箱子里,站起来,冲着徐佳的尸体鞠了一躬。

他说:「本来,您要是不同意卖您老婆的尸体,我就用这钥匙打开手铐,把徐佳女士的遗书交给你,让你避免一些麻烦。但如果您同意让我带走尸体,我就不打开手铐,直接拿钱走人就行了。这是当初和徐佳女士约定好的,合同您过目一下。」

他从兜里掏出一页纸,隔空晃了一下。

「我过目你奶奶!你 TM 耍我是不是!」

我暴跳如雷,但……跳不起来。

我挥舞着手铐,恨不得直接撕了这王八羔子。

看看,看看,这就是我老婆!

心狠手辣,面面俱到!

我舔舔嘴唇,在鸭舌帽转身要走的瞬间,冷静了下来。

我赔着笑,喊住他:「哥,签合同这种事,我信你。真的。但是,我老婆死了,你也完成了合同义务是不是?你拿走钱,留下尸体。我再给你一笔钱,你把钥匙给我就行了,成吗?多少钱,你开个价。」

鸭舌男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我。

我认真比了个数:「五万够不够?五万,求你高抬贵手,把钥匙丢床上行吗?其他就不劳烦您了,我自己来。」

鸭舌帽笑出声了。

他说:「你老婆真是太了解你了。她说你肯定让我开价,最低五万。但你一毛钱都没有,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一旦我放开你,你反手就能把我告了。敲诈勒索外加贩卖尸体,还有私闯民宅。她说,你就是这种小人。」

我恶狠狠盯着他,嘴里憋出了一句话:「你 TM 的……!」

鸭舌帽冲了竖了一根中指,拖着五万块钱,潇洒离去。

我啊啊嚎叫着,捶着床,眼睁睁看着他远去。

还有那声让我绝望的「咔哒」声。

几点了?

我不知道,只觉得房间越来越冷。

空气中的味道越来越诡异。

我怀疑尸体开始发臭了。

一股越来越浓烈的腐臭味在我的每一口呼吸中翻滚。

我不知道在 23 度的室温下,一具尸体的腐烂需要多久。

但我的大脑,我的胃,我的意志……不知道还能撑多长时间。

我想起过往种种,时而咬牙切齿咒骂徐佳,时而泪流满面充满恐惧。

我害怕。

我不怕鬼,但我怕一具冰冷的尸体。

徐佳死了,都能让我毛骨悚然。

真不愧是心理学硕士,她太懂怎么击溃我的内心了。

放一个人进来,给我希望。

让那个人考验我、然后揭穿我。

最后带着一笔钱,扬长而去。

TM 的!

我就不该娶这种变态的女人!

我怎么会这么倒霉!

我仰躺着,嚎啕大哭。

我抓起那些情书,塞进嘴里,用力撕咬着,想象那是徐佳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去 TM 的爱情!

去 TM 的婚姻!

去 TM 的债务!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哭嚎着,抽泣着。

我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投资民宿亏的血本无归,对赌输得内裤都没有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绝望过。

我真的怕死。

我终于哭累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突然,我觉得什么东西在抓我的手。

我一个哆嗦,睁开眼。

一只苍白的,布满尸斑的手。

顺着手铐链子一点点攀了上来。

猩红的指甲越长越长。

它顺着我的手臂,突然快速延伸,瞬间捏住了我的脖子。

我一声惨叫,惊醒了!

原来是个梦。

我越来越冷,浑身都冻出了鸡皮疙瘩。

体恤短裤已经无法给我保温了。

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胃疼得我蜷缩了起来。

喉咙火辣辣的痛。

我越来越渴,越来越饿,意识越来越恍惚。

好几次都看到徐佳的尸体从地上爬起来。

她睁着血红的双眼,骑在我身上,一下下用力击打着我的脑袋。

我不敢再睡了。

一有睡意,我就咬自己的胳膊。

很快,我的两边胳膊上都布满了牙印。

我怀疑自己要死了。

小倩的尖叫声把我惊醒了。

我睁眼就看到了她吓得瘫软在地。

我仿佛看到了天降救星。

我眼泪再度飚了出来,我喊:「小倩……」

我的嗓子像生了一把锈。

小倩扶着门框,缓缓站了起来。

她面色苍白,惊慌失措。

也是。

平时的我,衣冠楚楚,人模狗样。

如今,我浑身精光,满脸胡茬,狼狈不堪被手铐拷成了「大」字。

「怎……怎么回事?」

小倩的声音在发抖。

一个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吓成了这样。

我三言两语把事情讲了一遍,省略掉了收尸人那块。

我嘶了一声:「你,你怎么进来的?」

小倩结结巴巴:「不,不是你昨晚给我发消息,让我这个时间来的吗?」

我知道,又是 TM 的徐佳的杰作。

这次就是徐佳是神仙,也奈何不了我了。

我喊:「赶紧把手机给我,赶紧报警,找物管!快啊!」

小倩看着地上的尸体,腿都在打哆嗦。

「她,她怎么了?」

我撇撇嘴:「死了。别管她,一切交给我。」

小倩还在发呆:「死了……怎么办?她死了……」

这个笨女人。

我吼起来:「说了让你别管!你报了警,我会处理的!不,不行,不能报警,你嘴巴太笨了……你去我书房柜子里找工具箱,整个工具箱给我拿过来,里头有钳子!」

小倩还呆在原地。

她小声说:「微信消息,让我一定要开斗柜的倒数第二个抽屉。」

我怒了:「行行行,开!等等。你看看倒数第一个抽屉有钥匙没?」

小倩哆哆嗦嗦打开抽屉,摇摇头。

鸭舌帽耍我!

我闭上双眼,让自己冷静:「行,你先开抽屉,看看有什么。」

抽屉里一定还有钥匙或者钱。

呵,徐佳真是不了解女人。

小倩跟了我两年了,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

三五万能打动她?!

徐佳死了,一切都是她的。

她不会这么傻。

我对此很有信心。

小倩小心翼翼拉开抽屉,拿出里面没有封口的大信封,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大概是太过紧张,信封一个不稳,里头的东西哗啦啦全撒了出来。

我和小倩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地上的大照片上——

好几张都是小倩和同一个男人在床上的照片。

狗东西,在我这里装清纯。

背地里玩得这么花!

还有一张,是她和男人去妇产科的照片。

一瞬间,我就懂了。

行啊,玩我啊!

我恶狠狠盯着她:「妈的,你咬死了孩子是我的!你当我傻 X 是不是?!」

小倩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是哆嗦着肩膀,一下下小声地抽泣着。

「不,不是这样的,都是假的。」

我气笑了:「假的?你胸口的痣?后背的痣?你大腿上被狗咬的牙印也是假的?老子吃的米比你吃的饭都多,你耍我?!」

小倩歪着脑袋,扁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她一边哭,一边轻轻摇头。

两只手,怯生生地拽着裙角。

我突然骂不下去了。

我叹了一口气,苦笑了几声。

我们对视着,短短几米的距离,我突然发现我也许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这个小女生。

我知道,徐佳又赢了。

她一定在笑。

笑我,蠢钝如猪。

笑我,遇人不淑。

「有钥匙吗?找找。」

我装作不介意,只想快点脱身。

小倩的头又在抽屉里翻找了起来。

但渐渐的,她的动作,越来越慢。

最后,她拿着一叠文件,转过头来问我。

「你欠了这么多钱?」

那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

一改之前,楚楚可怜的表情。

只冷冷地盯着我。

我有些心虚了。

「两千多万的债务?你的房子,车子都被抵押了?」

我沉默了。

「这一堆催款单,你还在我面前装款爷?!」

「你给我买房子也是忽悠我的吧?」

「怪不得,让你拿二十万让我妈在老家买个小房子都推三推四。你说钱都被你老婆攥手里了……呸!大骗子!渣男!」

小倩,我那乖得像小白兔得女朋友,双手叉腰,冲我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你还借了一堆高利贷!还想让我给你生儿子!做梦去吧你!」

「高利贷,人死了都能把你骨髓敲出来吃了!我爸爱赌,借了高利贷,搞得我们家破人亡,我妈还被抓去赌债肉偿。要不是我小,躲过一劫,我也完了!跑慢点我就被人贩子抓走了!呸你这死渣男!」

……

我被骂懵了。

我仿佛看到徐佳站在小倩背后,借着她的躯壳和嘴巴骂我。

骂得我毫无还嘴的余地。

那个清纯可爱娇滴滴的小姑娘哪儿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

她总是趴在我怀里,撒娇:「老公,真棒。」

我买个一千多的手链给她,她都能拉着我的手,一直说谢谢。

我在外头亲她一下,她都能红脸的小姑娘。

我在床上,稍微野一点,她都叫老公好坏的人。

……

我看看地上的照片,照片上放浪形骸的她,像个陌生人。

小倩双手环臂。

她冷酷无情地盯着我:「你老婆说得没错,我还是太年轻了,和她当初一样蠢!她说,我总有一天会知道你真实的样子。当初我还不信,我以为是一个留不住老公的人在诋毁你。原来都是真的。」

我的脑仁都要被骂得炸裂了。

我说:「看在我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的份上,麻烦你给我拿一下工具箱,或者报个警行吗?」

小倩冷冷盯着我,从鼻子里喷出不屑。

「去死吧,你!」

我愣住。

她扬长而去,仿佛自己才是一个受害者。

我笑了。

如果不是双手都被拷住了,我 TM 都要站起来给我老婆鼓掌了。

真的。

真牛 X!

我养了两年的小女人,进来,又走了。

还吐了我一脸唾沫星子。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徐佳是个浪漫的人。

浪漫的法式复古铁艺床。

浪漫的水晶吊灯。

这房子,是我们第一套大房子。

曾经,她跟着我,住过得爬七层还漏水的老房子。

住过八人合租的隔板间。

我们吃了半年多的盒饭。

从跟我开始,徐佳就没停过各种各样的兼职。

她脑子好用,拼命赚钱供我创业。

我一个学计算机的穷逼,老家山里的,要坐车都得爬一座山。

我爸死得早,寡母把我带大。

我不知道徐佳怎么鬼迷心窍爱上我。

徐佳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对于我这种深山老林出来的大学生,不歧视但也不支持。

徐佳为了跟我,差不多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两个小年轻,黏糊起来不管不顾的。

徐佳怀过两次孕,我们养不起,都在小诊所流了。

器械不干净,医生操作也不规范,引发了严重感染。

徐佳再也没法怀孕了。

我成功创业,借着那两年的东风,小公司被人收购了。

我们日子一点点好了起来。

我却飘了。

在外头见过了喊曾总,喊哥哥的小姑娘,我对家里的老婆越看越不顺眼了。

不管我赚多少钱,她都会因为我偶尔不刷牙骂我。

我尿尿了,马桶盖子没放下来。

她骂我。

我吃饭吧唧嘴。

她骂我。

……

当初两个人牵牵小手都能哆嗦的腻歪爱情,渐渐被生活磨平了。

一次次备孕、试管的失败,让我起了别的心思。

小倩出现了。

娇滴滴的,怯生生的,从农村出来的小姑娘。

我仿佛看到了当初自卑的自己。

我在她身上找到了身体和灵魂的共振。

第一次,我不是玩玩而已,我认真地租了一个大平层把小倩养了起来。

我不想和徐佳这个恶婆娘过了。

哪个男人不想女人崇拜自己。

再说了,徐佳没法生了,我妈那一关都过不了。

我一定得有个自己的孩子!

在我知道徐佳私房钱都拿出来后,我起了离婚的心思。

我准备直接带着小倩跑到泰国去。

一年前,我就托中介在泰国买了栋小别墅。

还给徐佳买了一份高额的人生保险。

我挪到床边,看着一动不动的徐佳。

我说:「我们俩真是睡一张床的人,你想我死,我想你死。」

我在徐佳的车上动了手脚。

她命大,车撞进了绿化带,人只有点小擦伤。

我想带她去东南亚,往山山水水里一推,就结了。

结果疫情爆发,杀妻计划搁浅了。

我不知道徐佳是什么时候病的,却突然理解了,她为何想要我死的决心。

我是渣男吗?

不。

「我是畜生。」

我碰了碰她冰凉的指尖,一股悔恨涌上了心头。

十二年了。

我们恋爱两年,结婚十年,风风雨雨一路过来。

她死了,我也快死了。

她应该恨我。

但——我 TM 不想死!!!

我抽出床头柜的抽屉,用力砸着墙壁。

咚!

咚!

咚!

只要隔壁有人,这么大动静,肯定会上门找我闹。

我没法开门,物管一定会上门。

物管进不来,我继续制造动静,警察就会来!

我疯了一样砸墙。

抽屉碎了。

我用扭曲的姿势,拼命踹墙。

折腾了一阵,我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地倒在了床上。

我死死盯着右手的铁链。

我咬着牙,硬生生把徐佳的尸体拖上了床。

我能活动的空间,终于变大了。

我缓缓站起来,两腿都在打哆嗦。

突然,我看到了地上摊开的婚纱相册中,夹了一把锯子。

我笑了。

这个心机的女人。

只要我还对往日的婚姻有一点念想,我就一定会翻看我们的婚纱照。

那么,我就会找到这把锯子。

锯子厚厚一片,很结实,并没有把手。

也许我能走,但得花时间。

我用 T 恤一角包着锯子,一点点哼哧哼哧锯着铁链。

偶尔有火花溅起。

我卯足劲儿锯了很久很久,虎口都震麻了。

铁链只裂开了一丁点不起眼的缝隙。

我突然明白了,她又在耍我。

这手铐,是她定制的,能让我这么轻易就锯开。

我彻底瘫软了,不经意间,我们的头碰在了一起。

我惨叫一声,弹了起来。

目光落在了两人的手腕上。

我抬起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重新拿起了锯子。

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我已经把徐佳的手腕锯了一大半了。

我一边锯,一边呕吐。

这个机械而残忍的动作,我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

只是魔怔了一样,一下下,锯着她的手腕。

床上,地上,都是我的呕吐物,排泄物。

复古文艺的房间,变成了一个残忍的修罗场。

警察扑向我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徐佳的嘴角翘得更高了。

我知道,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中。

我的头,在往后仰的动作中,狠狠撞在了铁栏杆上,晕了过去。

「老公……老公……」

昨晚,我喝了太多酒,醉醺醺地回到卧室。

徐佳给我脱鞋子脱衣服的时候,似乎一直在说话。

但那声音,好像从遥远的水面传来。

我听不清楚,只觉得烦躁。

给我擦洗完毕后,她贴着我的背,还在喋喋不休。

我不耐烦地用手肘撞开她。

「吵死了,还要不要人睡了。」

她,突然就安静了。

昏昏沉沉中,我只觉得有一只湿漉漉的手,在抚摸我的脸。

我皱紧眉头,嫌弃地躲开了。

我太困了,脑子里一片混沌。

回来前,被小倩缠着亲热,现在腰都在疼。

我喝了不少酒,又累又困,昏昏地睡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瞬间,我仿佛听到了徐佳的声音。

她凑到我耳边,一字一顿十分缓慢地说了一句话。

她说:「老公,记得,床下有应急包。」

应急包里有:水、食用罐头、医药品。

还有一串钥匙。

2012 年 8 月 17 日。

我和徐佳结婚了。

我们简陋的婚礼十分感人。

我拿着话筒,对着台下不多的来宾大喊:「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除非你死,或者我死。」

哦,原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不是 8 月 16,是 17。

是今天。

我以为漫长的崩溃岁月,只是短短一天。

警察把我们分开的一瞬间,刚好是午夜十二点。

手铐打开的刹那,我突然想起了那个难忘的新婚夜。

我们俩在床上整夜缠绵,累得浑身瘫软。

天蒙蒙亮的时候,徐佳趴在我胸前,用食指在我身上画圈圈。

她咬着我的肉,说:「以后每年的结婚纪念日,我们都要一整天赖在床上。」

我知道,我们曾经深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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