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吃亏是福

吃亏是福

点到为止:浅虐人间小趴菜

我的亲戚一家子都是奇葩,砸手办虐猫登堂入室。

长辈为了和气一忍再忍,无所谓,我会出手。

他们丢工作、进医院、灰溜溜夹着尾巴逃跑。

我笑着挽住捡来的货真价实富二代男朋友。

新年好,这吃亏是福,您的福气。

1

刚放寒假还没过年,我正在跟导师讨论毕设的具体内容,开着线上会议,被熊孩子屡次打断,我只好跟导师道歉说家里来了客人可能有点嘈杂,稍等我去处理一下。

出了房间就看见我那平时不走动,一走动必是结婚生娃满月宴份子钱的远房亲戚们,坐在沙发正中嗑着瓜子看着电视,提前过上了年。

「您几位在这儿过年,您家小孩儿可是在我房间外面吵得跟放鞭似的啊,您管管?」

我在心里默念别人生气我不气,气秃头来无人替。

叔婶两人正忙着吃摆在茶几上的车厘子,连腾出嘴说话的功夫也没有,含糊着摆摆手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我心底冷笑,你最好是知道了。

突然我的房门传来连续两声爆响,我打开门一看,是我最喜欢的一对 cp 的手办被拿来当作「攻城木」,现在在地上的只剩下几大块残骸。

全家人都知道我有多宝贝这两个手办,他们刚进门我就说过不要随意进我的房间。

今天是我自己进去书房拿完文件之后没有反锁,只是带上了门。

但谁知道在自己家还需要反锁房门呢?人总不能因为银行金库没有保险就冲进去为所欲为吧?

说到底,还是没吃过亏。

我深呼吸。

没关系,小孩子嘛。

按照熊家长的理论,吃亏是福,让这小孩多攒点福气过年好了。

果不其然,他爸妈出面说道:「玩具而已,坏了算了,不值钱,别跟孩子计较。」

「是呢,咱们家聪聪年纪也不大,没事儿,出去玩儿吧。」

大概我没有生气这件事非常出乎他们的意料。

我只是把残骸收到一边,蹲下来盯着那小孩儿的眼睛,轻声说:「没事儿,是不值钱,快过年了,姐姐下次带你去玩更好玩的玩具,就当新年礼物。」

一家人都在,我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还想着给他们留两分面子。

等我回到房间之后,又听见外面一阵嬉闹声伴随着大笑,似乎还夹杂了点别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

怎么好像……

是豆腐!

我从那阵刺耳的笑声里听见几声尖锐的猫咪叫声。

「啪」一声合上电脑,我强压着怒气冲到客厅:「你们在干什么?」

熊孩子此刻正一手反掐着猫咪的脖子,另一手拽住猫咪尾巴不放,就这样把猫悬吊在半空。

豆腐是我收养的一只流浪小白猫,几年前来我家院子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干脆养在了家里。

客厅里的人一愣,豆腐看见我出来,猛烈挣扎几下飞快跑到我脚边,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

我听见豆腐凄厉的叫声心都要碎了。

客厅里一时间没人说话,我把豆腐抱到怀里用手顺毛安抚,把声音放轻了,一字一顿道:「我问,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表叔表婶见我脸色沉下来,反倒硬气起来了。

「哎呀你说你这是干什么?你弟弟看见你家猫子好玩,拿来玩一下而已。」

「就是,小畜生给我儿子玩玩儿怎么了?你这么大姑娘了也不出去找工作也不找对象,我看就是在家里玩物丧志害的。」

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竟然还理直气壮起来。

我一言不发把豆腐放回我房间安置好,心中一个小计划瞬时成型。

2

我假意迎上去:「表叔表婶说得也有道理。您是觉得我不该读书呢,还是我读书用了您家的钱呢?」

「这孩子这话说的,长辈这也是为了你好是不丫头,哪有女孩子读书读到二十多还不嫁人的?你婶当年高中还没读完就打工去了。」表叔振振有词。

「是啊,姑娘家的,还是嫁人帮衬家里最要紧。」表婶也在一旁帮腔。

熊孩子在一旁冲我做鬼脸。

「表叔这儿有一个特别好的男孩子,哎哟要不是因为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还舍不得介绍给你咧。」

「您要是这么舍不得那您跟我婶离了自己跟这个特别好的男孩子去过好了。」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表叔登时就挂不住脸,嘴角一下子撇下来,胡子不住抖动:「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一旁表婶连连附和:「你看你,要不是你爸妈还送你一个姑娘家家去上了大学,哪里会养出你这么个不讲道理忤逆大人的样子!」

我冷笑。

高中时候就喜欢旁敲侧击问我爸妈打不打算让我继续读书,字里行间都是「女孩子读大学不如早点回下面去嫁人生子」,现在看我读到大学了更是变本加厉了?

我正要回怼,门口指纹锁「嘀嘀」一响。

我爸妈拎着大包小包年货进家门来,正在沙发和茶几之间上蹿下跳,把饼干屑洒满了沙发缝隙的熊孩子突然把包装袋甩到地上,大叫着冲向门口。

「有没有我的东西!给我买了吃的和玩具吗!」

一边喊着一边拿沾满油的指头在我爸妈的包里翻来翻去,挑挑拣拣选出一盒新鲜的 5J 车厘子,溜溜达达转身看电视去了。

而此刻我爸妈才将将有功夫腾出手来关上门,跟表叔表婶打了招呼。

表叔表婶这才「如梦初醒」般招呼熊孩子:「这孩子,还不快点跟长辈打招呼!」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一家来做客呢。

好一招不要脸的反客为主!

我一边帮爸妈把东西拿到楼下的储藏室,顺道说了今天上午的事情。

长辈们的心态好像总是能用四字真经来解决,「大过年的」「来都来了」「还是孩子」「都是亲戚」

好像只要自己多退让几分,小人就会被爱感化而不是得寸进尺。

如果不是上一辈之间盘根错节的那点关系,我们又何必总是忍着他们?就因为老一辈说「你们往后的日子里要相互扶持、互相担待」?

呵,相互扶持我是没看出来,倒是我们一家,净给人家担待了!

「说来说去,您还是不希望……」我不免对总想息事宁人的态度有些失望。

「我明白,但是囡囡,有些事情,我们日子过得好些,忍也就忍了。」

我看出长辈大约是不想再生事端,只想着自己哪怕受点委屈也好过跟所谓「亲戚」撕破脸皮。

我理解,但不接受。

我不会先做恶人,但让他们自己咽下苦果总还是可以的吧?

不会做人?

无所谓,我会出手。

3

陪爸妈放完东西回到客厅,表叔表婶没再强行提出相亲的事,只是言辞之间句句恳切,好像是在真情实感惋惜我错过了好大一个金龟婿。

「我有男朋友了。」现在虽然没有,但可以有。

表叔眉毛一拧:「有男朋友又不是已经结婚,是吧?」表叔转脸看向我爸,似是要给自己稀薄的道德寻求一点认同。

「表叔,现在去泰国也不贵,您这么喜欢那个男人不如现在就离婚了前去泰国吧,满打满算几十万,您要是拿不出来我可以做主先借给您,您呢也不用担心,您和表婶多年夫妻伉俪情深,想必她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的。」

我想起表叔那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沙文猪派头,随即补充:「毕竟您在家可是说一不二的大男人呢,这顾家久了,也想有个男人来疼疼您,是不是?」

转头又对表婶笑眯眯道:「表婶您也有福啦,不用再累死累活伺候叔叔了,毕竟以后他可说不定有男人疼呢!」

表叔怒目圆睁,表婶大约也没想过我会这么说,两人像是喉间噎了臭鸡蛋,半天说不出话。

我实在懒得看他们继续烦我爸妈的清净,干脆答应下来,心想忍着恶心见一面说清楚就算了。

表叔一听我没骂他,忙不迭去阳台上打电话。我留了个心眼,把耳机开成助听模式,仔细听着外头他在电话里说什么。

可惜声音有点嘈杂,只模模糊糊听见他对着电话那头保证:「我这次介绍的可是大学生,又年轻又漂亮,保证您儿子喜欢。」

有些长辈可真够恶心的,知道的是亲戚介绍相亲,不知道的以为拉皮条呢!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表叔对着空气忙不迭点头哈腰:「好说好说,给您做事应该的。再说了,这怎么算强迫,能跟您儿子相亲,那也是她的福气。就是年后我们家聪聪开学。」

我手机一直开着录音,表叔说的话被我一字不漏录了下来。

原来是想靠介绍我去相亲来给自己挣好处。

既然这样,那我就让你赔钱赔笑,想要什么就偏偏不让你们得到什么。

「染染啊,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就见一面,又不是非要你跟人家谈恋爱不是?」

什么时候参加完您一家的葬礼就什么时候有空了。

我内心腹诽着,面上还得维持二十四孝好亲戚的架势,笑眯眯说:「哎呀,也不着急,明天我先带聪聪去商场玩儿玩儿。」

表叔表婶彼此看了一眼。

「我爸妈毕竟不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我这个做姐姐的跟小孩子代沟多少还是没那么深。」

倒是熊孩子最先跳起来,乐得原本就不甚清晰的五官挤成一团。

第二天,我带着熊孩子去了市中心最贵的商场里开的一家模玩店。

这里的月租金都是每平方六万起,一楼非顶奢不能入驻,能开在这里的模玩店,里面「好玩的」可不少,除了抽起来没有底数的盲盒,就是正版涂装模玩、绝版手办。

这时候店里恰好没人,我带着他进了店,看他满店疯跑。

果不其然,熊孩子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熊,吃完东西油乎乎的手四处乱摸,拿起来看了的手办也不归位,对着扭蛋机左摇右晃一阵猛踹希望能直接从里面掉下来几个,还试图把每个他看上的手办的衣服都扒下来。

我进店的时候拍了老板的付款码,在后面跟着他。

他一边玩,我一边算价格,他这头碰过的东西我这边把钱转给老板。

这钱当然不会白花,等着熊孩子家长来了,一分一厘都得原封不动吐出来洗干净了安安分分还给我。

但他好像没开收款提示音,一直在收银台后面戴着耳机,可能在看动漫不愿意被打扰。

陪这熊孩子逛完几圈,等他稍微尽兴了,我在心里盘了盘价格默默咂舌。

如果吃亏是福,这孩子今年铁定能过个充满福气的好年。

4

熊孩子玩儿累了,我的账也转完了,熊孩子他家长也逛完一圈回来了。

果不其然,手里没拎什么东西,就等着我给他们免费带孩子运气好再顺手牵羊呢。

禁烟花了都不用愁,来这儿看熊孩子的熊家长算盘珠子绷得一路火花带闪电的,这不比放鞭炮好看?

就在这时候,我走到前台边上,往柜台上靠了靠,轻轻咳了两声。

那柜台小哥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摘下耳机慢条斯理起身道:「孩子家长是吧?麻烦把账结一下吧?」

熊孩子家长显然是愣住了:「结账?结什么账?」

小哥眼睛弯了一下,似是在强忍笑意,又装出一副礼貌妥帖的样子:「您孩子在我们家店里损毁了一些正版手办,另外还对其中一些造成了很难清洗修护的污染痕迹,希望您把这些费用结清。」

表叔勃然大怒:「不就是些玩具吗?一个就要四位数,有没有王法了还讲不讲理了?」

我好心安抚道:「您别急呀,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呀,不就是些便宜玩具吗,是吧?玩具而已,您何必动这么大气呢,是吧?」

表叔大怒道:「你们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宰客我可是要报警的!」

再看一旁,楼层巡查保安已经听见了动静往这边看过来。

那小哥还是气定神闲,在自己手机上按下了 110,还顺带非常贴心地递上了店内写着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的海报,示意赶紧立刻马上报警。

我站在一边拍下海报上的联系方式打算晚上回去好好感谢一下配合度百分百的店员小哥。

原本不需要他配合我也能唱这出戏,我先赔给小哥,再让表叔把欠我的账一并清算了,如果不同意就找警察处理,这个金额足够了。

程序上是麻烦了点,但只要能达到目的,只要我喜欢,只要能让我爽到,我觉得就没什么不可以。

当然,这小哥的出现帮我极大缩短了进程。

此刻我感觉我们就像一对素未谋面的龙凤胎,用心电感应和钞能力一起演了一出漫才短剧。

他搭白的时候我还能装个正常人吐槽两句,实际上内心高级弹幕已经满屏飞舞。

收回思绪,我赶紧打圆场:「哎呀,这可千万不能报警呀,普通那都还好说,这可是开在国贸的正品模玩店,都是进口的,这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有个小十万了吧?这要是报警,万一留了什么记录可怎么好呀?」

眼看表叔表婶有些动摇,我又补充道:「我们聪聪可是小天才,您不是说他以后是要当公务员当高干的吗?他的人生怎么可以因为您一时小气留污点呀?」

见表叔好像有点愣住,我还想补充,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小哥说:「我看您儿子性格这么活泼,一脸聪明相。您想想,要是您现在不赔偿,这事情闹大了,现在网络又发达,万一被人拍下来那您家小孩可怎么择校呢?」

我感觉表叔面前的空气都快要凝滞了,于是贴心补上一句:「反正都是便宜玩具,您出得起。」

表叔最后东拼西凑付了钱,我这边转头就收到了对应的退款,一回头那小哥戴着口罩,只看见他眯起一双笑眼看着我。

眯眯眼果然都是怪物。

5

到了晚上,我正准备按照海报上电话号码加一下微信,问问店主今天值班的是谁,下次要送面锦旗。

没承想还没发过去,对面的好友申请先来了,申请备注是:卖便宜玩具的新任奥斯卡得主。

我想了想他白天的表现,还真是。

影帝的开场白非常直接。

先是把白天我转的钱转回来给我,告诉我下午他们已经赔钱了,接着又转了个 666 过来。

我:[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gif]

影帝:跟同场演员分一下片酬[乖巧 jpg]

我迅速点了退还,想了想没忍住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微信的?」

「对方正在输入中」了好一会儿,他回复我:「大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注册过我们店里的会员啊,付钱的时候有显示的。」

我大脑宕机了好一会儿:「啊,是吗?以前没见过你啊。今天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需要什么补偿可以告诉我,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

毕竟还是我影响了人家的生意,该做的得做到位。

原本我设想的是我再赔一笔钱也可以,至于请吃饭,哪有人会愿意跟刚认识的陌生人吃饭啊?

影帝:「好啊,赔钱就不用了,你请我吃饭吧,明天我就有空。」

不知道是影帝太特别还是我低估了现代人的社交热情。

我只好答应:「好,时间地点你定。」

影帝很快发给我餐厅定位。

我和不知名影帝约了第二天晚上的饭,在本地一家坐落江畔的餐厅,一切都很合适,唯独一点——我忘记问影帝叫什么名字了。

而里面位置都已经满了,没有提供预约人姓名门口的服务生就不让进,我只好站在门口试图给影帝打电话,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接连打了两个都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候,旁边一个身高跟我差不多高的男人搂着一位女伴从我旁边经过,女伴小声报上预约人后那男人上下扫了我两眼,眼神里充满嘲弄。

「哼,拼单媛。」

你也不瞅瞅你那样,看见你跟美女站在一起都感觉她在做公益,今天你看我一眼,明天你折寿三年。我内心一瞬间飘过去上百条弹幕。

我又等了一会儿,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

「走吧。」

回头一看,脸不熟悉,可这双微微眯起的笑眼,不是影帝是谁?

这一次我们没报预约名就进去了,他解释道其实他提前进来了,只是朋友临时找他借车,所以他跑出去把车钥匙给朋友了。

我点点头。

走到座位上,看见我们的桌上摆着两块铭牌,一块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季染」,另一块上则写着「岑临」。

原来他叫岑临。

刚坐下没多久,趁着岑临去接电话的功夫,我托腮打量了一圈餐厅,眼神不巧撞上了我在门口遭遇的那位「慈善受益者」。

那人看见我这种「拼单媛」竟敢「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如果怒气能实体化,这会儿他的胡子已经要气得翘到天上去了。

我却乐的不行,看见这种人因为我的存在不爽,我就更开心了。

岑临很快就回来,恰好阻隔了那道始终称不上友好的视线。

「怎么,遇到认识的人了?」岑临一边坐下一边单手顺势解开最下面一颗西装扣。

我摇摇头:「应该没认识,只是进门时他一直盯着我看。」

接着我便简单把在门口遇到那人的过程告诉岑临。

岑临听完把面前的甜水推向我:「不应该啊,季小姐不是很擅长扮猪吃老虎才对吗?」

听着他略带暗示的调侃口吻,我也笑了,拿起面前水杯轻轻在他杯沿上一嗑:「说起来还要多谢岑影帝的配合,我这雕虫小技在您面前献丑了。」

「棋逢对手,兴之所至。」岑临端起杯子向我示意,「Cheers。」

我俩对视一眼,停下了这模仿狗血电影恶心对方的戏码,终于忍不住一起笑趴在桌上。

6

岑临刚才那口水还没咽下去就开始笑,为了不闹出太大声音极力抿着嘴,结果大约是咽得太急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

我赶忙把纸巾递给他:「怎么样,还好吗?你再多咳一会儿人家就该把我俩赶出去扭送医院呼吸科了。」

他呼吸终于平缓下来。

后来我再回想起这一幕,每每都觉得不可思议。

和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大家都优雅克制的地方默契相视而笑,好像是凭空生出一道屏障,将面前这个人框在了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从第一次见面就在演戏,他见过我充满心机坑骗血亲,却还是毫不犹豫站在我这一边,后来问起,他却只说「因为小骗子笑起来很好看。」

这样说话讨巧,也不知谁才是骗子。

不过,「骗子」本人似乎是很自得其乐。

因为没过几天,他就以「季染男朋友」的身份在家庭聚会上亮相了。

看着他在桌上推杯换盏游刃有余的样子,我脑海里闪过那天在餐厅里的对话。

「影帝有没有兴趣再陪我演一场戏?运气好的话,可能就这一场,运气不好可能得多来几次。」

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有过一次默契经历,内心隐隐生出一丝信任感,怕他不答应我还要费心另找,于是又补充:「有什么你需要而且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提。」

岑临却好像突然来了兴致,倾身上前,手肘支在桌上:「不知道季小姐想要我演什么戏码?清纯白莲花妖艳贱货心机腹黑还是苦情悲剧?先说好,难度太高了可不行。」

我望了一眼窗外,回想起前几天家里的糟心事。

想起当初说起这事时候他们那副振振有词的嘴脸:「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你嫁人哟,我这当长辈的可是替你着急啊!」

「没事,您活不到那时候我上坟给你把请柬烧过去。」

表叔吹胡子瞪眼,我却只觉得可笑。

「没什么,就是俗套的带着真爱男友回家抵抗相亲。」

岑临却收起了调笑的语气:「真爱男友啊。」

他顿了顿:「这可不好演呢季小姐。」

我被表叔叫回了现实。

「染染,染染?发什么呆呢?谈了恋爱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起过呀?」表叔端起酒杯假惺惺问。

岑临拿过我的酒杯替自己斟满:「染染不爱喝酒,我替她来。」

看着岑临替我喝酒,我突然生出对表叔一家的厌烦。

以前只是烦我一家,现在连外人都被他们拖下水。如果不想个办法,只会后患无穷。癞蛤蟆爬脚面,不死也得膈应死。

「怎么,法律规定谈恋爱必须带回家告诉所有人么?还是表叔觉得,我打乱您什么计划了?您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大家去进修法律了?」

「哎哟这孩子,我这个做长辈的不也是关心你吗?染染的男朋友可不能随便找。」表叔说着又把目光转向岑临。

「小岑呐,是干什么工作的?」表叔笑得满脸不怀好意的市侩。

「他是玩具店的店员,工作稳定为人大方,就不劳您操心了。」我只是想让岑临帮我应付相亲,却不是要他替我面对恶心,便一口挡下表叔的质问。

表叔一贯是拜高踩低,听见我说他是玩具店店员时瞧不起都写在脸上了,冷哼一声。

而我权当没看见。

「那按照我们家染染这个家庭条件,小岑你也是知道的吧?你这是要入赘我们家?」

我刚要开口,心想谁跟你是「我们家」,我家只有我妈我爸还有我和一只猫而已,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都来沾边。

岑临却握住我的手,侧头看着我:「我跟染染在一起只是因为在乎她这个人,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怎么样我都不介意。」

表叔小声说了两句吃软饭算什么男人,连尊严都不要了。

我差点没气笑了:「表叔,您少说两句吧,茅台喝得不够多是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就别嫌别人家的饭不合口味了吧?」

表叔哑口无言,闷不作声又拿起桌上的好酒给自己满满倒了一盅。

等我送走了岑临回到家里,恰好听见表叔开口发难。

7

「我说你们做家长的,就这么由着季染胡来?」

我爸重重咳了一声:「这些事情我们私下再说,跟我去书房吧!在这里不合适。」

表叔冷哼一声,站起来跟着我爸去了书房。

我站在门外,听见他添油加醋抱怨一番他们家宝贝儿子聪聪因为我带着去了玩具店才玩物丧志,害得他们家花了好大一笔钱买下那些没用的玩具。

「这事情我也听染染说了,当初你们不是说那些都是便宜玩具吗,也没关系,是吧,你一个做长辈的,给自己儿子买点东西怎么了。」

我站在门外抿嘴乐,不愧是我亲爹。

「这我可得说说你啊老季,那小白脸摆明了就是看中你们家的钱了,将来说不准等着吃你们家的绝户,到时候白白便宜了外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季染迟早要成别人家的人,将来你想把自家公司拱手让人?!」表叔说着又激动起来。

「要我说你不如早点培养个男孩,你没儿子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聪聪现成的好苗子就在你眼前啊!你何必便宜外人!」

听见我爸在里面似乎也生起气来:「我这辈子就染染一个孩子!」

表叔声音也大起来:「女儿又不能传承香火!将来聪聪继承了公司一样会孝敬你!」

我懒得继续听下去,正准备转身去把他们的东西扔出门外再来叫他们离开,就听见书房里传来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

有人从身后猛然把我推到一旁,我没有防备跌在地上,手腕杵上地面,而门被猛地推开,打在墙面发出令人心惊的巨响。

「老余啊你怎么样啊!怎么好好的走个亲戚还能被人仗势欺人挨打啊!」表婶冲进去一阵哭天抢地。

一旁的表叔倒在地上捂着额头,大声叫唤着:「杀人了啊!季家一家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表婶慌了阵脚,只顾着一个劲问他有没有事,熊孩子在一旁玩着手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冷眼看着他们,用还没伤到的那只手从口袋拿出手机,毫不犹豫按下 120。

我爸在一旁显然也是气得不轻,没有阻止。

可这时候医疗资源正紧缺,公立医院哪来的多余资源给他这种人浪费?他也配?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绕过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两个人和熊孩子去门口开门一看,是拎着两提车厘子礼盒的岑临。他说话间还压抑着急促的喘息。

「想了想还是给你买点水果比较像回事,放下我就走了。你爸妈呢?跟他们打个招呼,你就别出来了,再冻着。」大冷天的,岑临说话之间还有白气呼出来。

「现在恐怕是没空出来跟你打招呼了。」身后是满室荒唐吵闹,他却穿过寒风呼啸站在我面前。我压下眼眶热意,耸耸肩,把来龙去脉简单跟岑临讲了一遍。

他先进门放下东西,听到一半眉心紧蹙,套上鞋套大步流星往屋里走去,穿过走廊时还看见他掏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

「哎哟这是怎么了?」岑临夸张的语气和演技让我在心底闷笑。

一见到有「外人」过来,表叔一家又开始演上了,一会儿抱头一会儿捂脸,嚷嚷着我们一家欺负人,一定要去医院。

其实他们敢嚷着要去医院不过是清楚现在医院爆满根本没工夫管他这种除了脑子有病哪儿都没事的,无非是想让我们给一笔钱息事宁人罢了。

我偏不。

岑临回头跟我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这可怎么好,大晚上的,现在又刚放开,医院里到处都是人,万一排不上队耽搁了就不好了。」尽管才认识没多久,但次次都在搭戏,这方面我们两个戏精有天然默契。

表婶不明所以,还跟着帮腔:「就是啊,万一真出什么事谁负责!」

岑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地上抱起表叔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我知道有个私人医院!我这就带表叔去,我车就停在外面,千万别客气!染染亲戚就是我亲戚!」

我一边忍笑一边跟上去,等家里其他人开车跟在后面赶进医院,表叔已经被送进去拍脑部 CT 了。

8

事实证明,表叔这好一通闹腾连挫伤都谈不上,不过是在桌上喝大了,没见过什么世面,红酒也要喝茅台也要喝,恨不能一下子在酒桌上把我们家喝垮了才好。

「要不是跟你爸吵架,怎么可能摔倒!你们家就是故意的!欺负人了!」表婶也像神志不清似的撒泼打滚,直到有医护上来严厉阻止:「这位女士,不要在医院大吵大闹影响其他人,再有下次就要请您出去等待了。」

我正在拿手机,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巨大推力,手机脱手砸在地上,我差一点也被撞摔倒。

熊孩子跳上走廊的座椅,干净的凳子上瞬间落满了脏兮兮的脚印,被他踩得嘎吱作响。

「没人要的赔钱货!去死吧!」熊孩子跳着脚大叫。

「你、你死了我也不会死。」我条件反射怼了回去,也不管旁人怎么看我一个成年人竟然和孩子对骂。熊孩子只是年龄小,但做的事却恶毒极了。

话音未落,我摔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稳稳护住我。

「嘶——」我忍不住小声呼痛,一旁岑临拿起我的手一看,手腕一圈已经隐隐红肿起来,大概是之前被表婶推倒在地上崴了一下。

他眉心一拧,周身气压明显低下来,沉着声音怒斥:「不会说话可以找人把嘴缝起来!大人是伤了又不是死了!没有家教!」

说完他小心翼翼圈住我的肩膀,温声问我痛不痛,要带我去其他诊室,我摇摇头。

这时候地上手机突然发出声音。

「那小白脸摆明了就是看中你们家的钱了,将来说不准等着吃你们家的绝户季染迟早要成别人家的人早点培养个男孩,你没儿子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聪聪现成的好苗子就在你眼前啊!你何必便宜外人!」

我原本打算先在软件里把书房里的监控视频备份,刚传到手机上,就被撞脱了手。

这下,他们拼尽全力捂着的那点腌臜心思也被曝光在所有人面前。

这时候,表叔病房门被推开:「病人家属不要在走廊上吵闹,影响病人静养。」

而在地上的手机还在大声播放着监控内容,里面病床上的表叔听见声音,脸涨红成猪肝色,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你这样的泼妇!要不是你家走了狗屎运挣几个臭钱,真以为别人会真看上你?也不知道什么屌丝才会要你!我看你也就配得上玩具店的售货员了!」

表婶帮腔道:「谁跟你这种女人沾边要倒大霉!给你介绍相亲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您二老这骂起人来中气十足的架势可不像受了伤啊。」

我翻了个白眼:「当着我男朋友的面说这种话您一大把年纪也不嫌丢人,是看不上我,看得上您呗,正好我叔在这儿,要不然你俩现场离婚了您去替我相亲!」

岑临搂住我的手紧了紧。

表婶靠着病床栏杆又哭又叫,那熊孩子还想冲上来,被岑临一脚踹开,那熊孩子哭得像被脱了毛的猪一样凄厉刺耳。

我先转身关上了病房的门。还没到让人看戏的时候。

我冷眼觑见熊孩子躺在地上四肢扭动哭嚎不止,缓缓蹲下身去,狠狠拧住他的耳朵,一如当初他捏住我家小猫耳朵一样。熊孩子疼得立刻在地上蠕动起来,却没办法摆脱。

「没吃饭吗!哭的还可以再大声些!当初你碰我的猫,我还没跟你算总账呢!」

我听见熊孩子喘不上气的哭声尤嫌不足。

表婶窜出去想要扑在熊孩子身上,被岑临稳稳挡开。

「你说你孩子金贵猫是畜生,可我告诉你,我的猫在我眼里比你养的小畜生要好千百倍!畜生也比你一家子喂不熟的白眼狼要好的多!」

岑临始终站在我的身边。

一旁岑临一手护着我一手发了几条消息,一会儿,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进病房,后面还跟着护士长和几个保安。

「没有大碍,建议病人静养,家属先去把账结算一下,走急诊绿色通道、特护病房还有专人看护,以及检查费用,按时清算。」医生冷肃道。

「护士注意一下,再有无理取闹的直接让保安处理,处理不了就报警说有人医闹。」那人说完便转身,出门前瞥了岑临一眼。

岑临单手搂着我肩膀带我暂时离开病房,一出门那个医生正手肘支在膝盖上坐在门口长椅上好整以暇等岑临出门。

「解释一下?先是说有个重症病人坐你车把我吓一跳,接着让我开绿色通道安排特护,结果连个轻伤都没有,这家人钱多得烧?」

岑临手紧了紧,笑道:「哥,这不是,我未婚妻家的远房亲戚吗,闹出点事儿放心,我自己能解决。」

「你老婆的事情你解决,我还忙着,先走了,有事打电话,还有,过年记得把人带回去。好好对人家。」

「是是是,那必须的。」岑临忙不迭点头。

送走了岑临哥哥,他带着我去骨科确认了手没事,我才想起来问他:「这家医院,还有刚才的……」

「刚才那人是我亲哥,学医的,这家医院是我们家开的,将来应该也是我哥继承,我不是学医的料。」岑临蹲在我面前仰头看着我。

「那他们骂你小白脸,还说你是屌丝售货员,你怎么也不反驳一下。」

「还有,怎么就突然未婚妻了,不是说好了互相帮助应付一下就行吗?一下子升格了以后怎么好解释?」

「你别担心,还有你表叔的事情,既然是在我家的地盘,就放心交给我处理,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默契,相信我,嗯?」

「再说,小白脸我就当夸我帅,我就是想靠脸吃染姐的软饭行不行?擅长扮猪吃老虎的染姐?」

岑临语气戏谑,看向我的眼神却太过笃定,我忍不住微微撇开眼神。

原本以为这场闹剧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几天过后,我就不断被电话骚扰,我烦不胜烦接起一个,原本想警告对方,却在听见对方是谁后改了主意。

对面就是表叔心心念念想介绍给我的那位「大宝贝」。

还记得表叔是如何把对方吹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话里话外如果错过了要后悔一辈子日夜以泪洗面哭倒长城。

差点没给我气笑了,表叔人还躺在病床上呢,就开始张罗着要把别人家的女儿给自己卖个好价钱了。

既然这样,那最后一丝情分我也不必顾念了。

我和那个男人约在一家咖啡厅。

起先我还想着,把表叔是如何在明知道我「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要把我介绍给对方就是为了坑蒙拐骗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告诉对方,但想起对方不知好歹的骚扰,我又觉得没必要。

这点「没必要的礼貌」在我见到对方时彻底消散。

叫王建军这人年龄跟我相仿长得却像我的父辈,身高跟我差不了多少,西装也绷不住一身的横肉,外突的眼珠下挂着两个乌鸦蛋一样的黑眼圈,偏偏还装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而我一眼认出来,这不就是那天那个随意说我是「拼单媛」的男人吗?

果然,垃圾不丢得远远的,苍蝇就会闻着味儿源源不断。

很好,把垃圾打包收拾了,省得我多费心力。

我偷偷按开了放在包里的录音笔。

「我听我爸还有你叔说了,你今年大学毕业,好像要考研?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必要,能挣几个子?我家又不缺钱,现在大学生才值几个钱,我每个月一万都多的是大学生扑上来求包养。」

他穿着紧绷的西装,嘴里不三不四。我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嫌恶得头皮发麻。

「我爸妈说了,你跟我结婚之后就在家生儿子,不用避孕,怀上了就带你去找关系看性别,是儿子就生,生完带孩子,等过几年孩子上学了把你安排去街道办,在家里也有空伺候我爸妈。」

还伺候你爸妈呢,上一个这样被人「伺候」的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你爸妈最好也早点下去「伺候伺候」。

「丫头长得还行,身材也还可以,看上去挺天然的,我就不喜欢人工的,手感不好。胖瘦也刚好,瘦的不经用,胖的不好看。」说着他还伸着舌尖舔舔自己被烟熏黄的满口烂牙。

「再说,飞机场上架不了大炮,你这样的配我勉强还能够用。」王建军越说越离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开始胡乱瞟。

我不想再听他胡扯,却忍着恶心小声说:「王哥,我也知道您条件好,家里有钱。这结婚呢,横竖也都是咱们两个人的事,你也知道我爸妈供我读书没少花钱,这彩礼呢也不要多了,二十八万八,三金也得婚前给,婚房肯定也是王哥家里。」

王建军愣了:「老余说你就等着嫁人,彩礼钱他这个做叔叔的就能做主,以后生孩子给你养身体用。」

我笑了:「而且王哥,我叔应该也跟您说了吧,我男朋友呢,就是个开玩具店的,比我还小一岁,我要是跟他分手了,我还得把人家送我的礼物钱退回去,这钱,想必也是王哥您家里出吧?」

眼看王建军脸色变了,我又补充:「还有,我叔还跟我说了,王哥家里能给咱们家聪聪安排到好学校的名校班呢,王哥家的关系真是厉害,这以后我家里的弟弟妹妹,可也就仰仗王哥一家了。」

王建军的脸色和我杯子里的黑咖越来越接近,我攥着包里的录音笔向前靠:「我叔叔也是心疼我,想给我找个王哥这样的对象,不喜欢我男朋友那样只有长相的小白脸,说王哥你虽然长相是朴实了点,可会疼人呐,后半辈子我们一家可就靠王哥了,这以后真是辛苦了。」

「你还有弟弟妹妹?你有男朋友你还出来相亲?老子长相朴实?」王建军龇着牙。

「哎呀~说漏嘴了,这可都是我叔叔说的呀。」我努力忍住笑意装出无辜的样子,实际上下半身已经踩实了地面随时准备发力跑路。

王建军气得腮帮子都鼓起,像被人骟过的猪头在烤箱里膨胀起来,脸色黑红。

「这个老狗日的不要脸的东西,净诓老子,还有你,臭不要脸的婊子!」

王建军一拍桌子就要把咖啡朝我泼过来,忽然旁边一道力把我往旁边一拉,一道身影挡在我身前。

尽管已经尽力避让,但滚烫的咖啡还是有一部分在白衬衣上留下痕迹,所幸只是泼到手臂上。

是岑临。

岑临全然不顾自己的衣服,抓起后面座位上的西装罩在我头上挡住店里人旁观的目光,拉着我快步出了店门。

王建军跳着脚要追出来,却被店员拦下付款,他气急败坏追出门来,却在看见岑临的车时停下脚步,咬着牙怒骂几句,转身打电话去了。

我回头一看,王建军身上没好到哪去,深棕色的液体混着大块未融化的奶油满头满脸都是,稀稀拉拉从那张横肉乱飞的脸上滴落下来。

岑临拉着我回到车上,我把车里的矿泉水拿出来全数冲倒在刚才被咖啡泼到的地方祈祷他没被烫伤。

10

「真有你的,手挺快啊。」那么点时间用西装罩住我头还有工夫回身泼了王建军一身。

「花了钱的咖啡可不能浪费,我们小白脸得节约一点才有姐姐喜欢。」

「少贫嘴,先简单降温再去医院,直接去找你哥哥。」我气他这样不顾安危,却又不忍心骂他。

「我还以为你会先关心我,结果你居然想着找我哥,真伤心。」岑临撇撇嘴,看起来委屈极了,像被雨淋湿的小狗。

路上他才告诉我,他今天在外面见合伙人,恰好看见我下车进这里,本来想来找我,却看见我对面坐着个猪头三,就从侧门进来选在了我后面的视角盲区。

他忍不住笑:「几天不见,我们染染戏路又拓宽了,这次还有不存在的弟弟妹妹友情出演?还有我这个小白脸男朋友,染姐打算怎么结算一下工资?」

我脸色微赧,没想到他连这个也听见了,干脆摆烂:「说吧,想要什么只要我给得起。先说好,跟你这种大富二代可比不了。」

我原本想买个好写的礼物或者干脆直接转账,平时一向礼数周全的岑临却打断了我的话。

「染染,能不能考虑一下,给个机会,让我当你真男朋友?我们,能不能试试?」

我没答话。

「染染,我是认真的,你也认真考虑一下。我不会不让你读书,也不会逼你生孩子,会尊重你的所有想法,跟你一起养猫,陪你一起拼模型、改涂装,以后你就是我们店的终身 VIP,来店里看上什么随便拿!」

「别人看见你拿了东西不付钱肯定会问我,到时候我就说你才是大老板,我就是老板养的小男朋友,羡慕死他们。」岑临越说越高兴,在副驾驶上一转身,又擦到烫伤的地方,「嘶」一声。

我忍不住笑,又板起脸:「受伤的人就坐好,养好身体再谈其他。还终生 VIP,怎么还越扯越偏了。」

「说真的,东南西北几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岑临肉眼可见兴奋起来。

等到了医院,检查完了我去取完药,回来却在不远处看见岑临正笑着和几个小护士聊天。

刚才还说要做我男朋友,这会儿就跟别人聊起来了。

岑临看见我,远远笑着朝我招手,见我没动,又快步跑过来。

「之前我拜托医院里的人帮我盯着你表叔他们的动向,刚才正说着呢,她们说——」岑临勾唇一笑。

「哎呀,岑医生的弟媳看起来又漂亮又可爱的,怎么她表叔是那种人呐,在医院大呼小叫的,一点素质都没有,打个电话恨不得全世界都听见~」岑临掐着嗓子学护士姐姐们说话,学得惟妙惟肖。

我忍不住扑哧乐了。

「笑了,染染你笑了,那等下我说什么你不能生气,先听我说完。」岑临说着又严肃起来。

我点点头。

「染染,你没问我也一直没来得及说,我不是什么玩具店店员,或者说不只是玩具店。这家店是我大学时候开来练手的,我们家是做零售业的,现在这家医院只是在其他领域的产业之一。」

「很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但之前我从来没喜欢过谁,也没想过我会这么快就想要认认真真对你好、跟你相处。但我从没有骗过你,以后更不会。」

「你在你们家餐桌上维护我的那次我就在想,我一个冒牌男友你都这么认真,以后不知道谁那么幸运,能跟你这种有趣又可爱的姑娘在一起。」

「后来我就想,我不愿意错过你,我觉得遇见你已经是老天给我的运气。」

「我看着你演戏、看着你在莫名其妙的人之间周旋,我很心疼你,希望以后你都不用一个人面对这些,只要有我在,以后都不需要你面对这些。」

岑临顿了顿,握住我的手:「染染,我不强求你马上给我答案,但至少看在今天的面子上,先别拒绝我,至少先陪我去我家,把这个年过完。」

他低头笑了笑:「别说我仗着受伤逼你,我只自私这一次,平时我很乖的。」

他在笑,我却莫名觉得心尖酸软。

因为传统亲缘观念,也因为上一辈说不清的恩怨,表叔一家像吸血虫一样黏着我家,而父母却总难舍下面子狠下心。

我不管那些,我跟熊孩子互怼、我睚眦必报,让表叔家破财、搅黄了相亲、让他们过不安宁即使被人说恬不知耻坑害亲人,或者心狠手辣斤斤计较,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我不后悔,甚至只觉得还不够。

可我从没想过会有人因为这些心疼我。

别人只在乎体面风光,他却担心我打过人的手疼不疼。

就像我没想过有的人只是见了几次面就能有那样的默契。

他开着我喜欢的模玩店,跟我有相同的爱好,他知道我的喜欢不是什么「便宜玩具」,知道爱好的价值应该被尊重,知道快乐不该用价格衡量。

他说愿意陪我养猫,哪怕只是捡来的流浪小可怜。

他会在滚烫咖啡泼向我的时候挡在我面前,会用西装罩住别人目光射出的箭。

会帮我报复回去,然后若无其事求表扬。

哪怕我自己都没那么在乎,他却先一步替我在乎起了我的心情。

既然这样,那我何必顾忌旁人眼光,放着在乎我的人的心情不管。

我弯弯唇角,牵住他的手。

「那么,新年好,男朋友。」

岑临骤然看向我,眼里落满惊喜。

「染染,因为你,我新年一整年都很好!」

11

幸福的刻度远比不快乐要深,和岑临在一起后,我越发相信这一点。

表叔起先想赖在这里不走,可私立医院高额的特护病房费用很快让表叔一家的账单上叠起了高额的数字。

我原本还担心他们向工商局举报医院乱收费,岑临却冷笑道:「高估他们了,他们要懂工商法还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再说,监控、录像、人证物证都有,是他们自己不愿意出院的、我们出于人道主义没有强行将病患赶走,明明是医者仁心。对吗染染?」岑临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着我耳边说。

表叔一家原本就仗着我家兜底肆无忌惮,如今可没人给他们擦屁股。

我三令五申让爸妈绝对不允许心软,该报的恩早还清了。

后来又偶遇送餐的护士几次,眼看着从一开始最高配的营养餐到现在寡淡的青菜白饭,表叔想必是入不敷出了。

今天正好赶着饭点来,我拿过护士推车里放着青菜白粥的餐盘走进病房,表叔正在病房里大骂我们一家不是东西,把他害进了医院却不管他。

我在一旁矮桌上放下餐盘。

「您在我男朋友家开的医院住得还舒心吗?表叔?」

表叔怒目圆瞪,伸出手指着我,大喘着粗气。

想来对他这种趋炎附势的人来说,看见我没了他的「金龟婿」,他口中的「小白脸」却掌握着他想都不敢想的资源,比让他吞苍蝇还难受吧。

岑临挡在我身前冷冷道:「原本想着您是染染的叔叔,这钱我出了也无所谓,毕竟是我们家开的医院,可您对染染这副态度,她心肠太好舍不得,我可不管那么多。」

表婶拉着熊孩子冲到病床边不顾劝阻哭天抢地,额头在床沿撞得砰砰作响,想要冲上来打我,却被保安拉开。

岑临冷笑喝止:「您再往前一步,最后期限您不交钱咱们就报警,您该失信失信,该给钱给钱。您这一失信,您家单传的独苗香火这辈子可就别想着找好单位好工作了,您可想清楚了。」

一听这话表婶立时慌了起来。

我心中只觉可笑,说得好像您不失信您儿子能有什么出息似的,一厢情愿相信自己能变废为宝怎么不去上「出彩中国人」展示一下。

表叔这时候接了个电话,听见他谄媚起来的声音,我大约猜到是谁。

我在天眼查上找到了表叔所在公司的负责人,把来龙去脉抹去隐私简单整理成文档,附件里打包了所有把表叔一家以外的人打码处理后的录音录像,以邮件发给了他,又顺藤摸瓜找到了王建军的父亲私下协商,得到「以后不会再骚扰」的保证。

我冷笑,这怎么够?表叔是有求于他才帮他牵线,如果让我看见他儿子还能顺顺利利上学进好学校好班级,他儿子这份录音录像想必会有很多自媒体愿意拿来当素材呢。

「王总,您可一定要,秉、公、处、理、啊。」

我微笑着看着他脸色逐渐扭曲,最后想把手机扔向我,却碍着挡在我身前寸步不移的岑临,恨恨把手机砸向地面,四分五裂。

我端起一旁的白粥,隔着护栏递向表叔:「以后怕是没机会给您尽孝了,您儿子这废物想必也没工夫,今天最后再敬您一碗粥,就当我这个小辈尽孝了。」

说完,我手腕微微一抖,一碗滚烫浓稠的白粥全数倒在了表叔身上。

「这粥再不喝可就凉了,您说呢?」表叔却还沉浸在被「王总」彻底抛弃打压的电话里,连发疯也没机会了。

岑临不予与他们纠缠,把嘈杂声甩到身后,带着我走出医院。

我最后给表叔的微信发了条语音:「您的儿子也别想上名校班了,哪个猪圈来的就滚回哪里去吧,这个智商进了好班也像块秤砣拖累其他孩子。您的年终奖也就算了吧,您私下怎么编排老板的我可都替您记着呢。」

「至于那笔玩具钱,您要是不还上,我就报警了,五万可不少,不知道您要骗几个女孩子跟猪头三相亲才能挣到?所以干脆替您断了这条路,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用谢我,您一家子的录音录像我这边都存得好好的,哪天您要是想不开了,这些东西我可就不知道会传到哪里了。」

「您好自为之,新年快乐。」

「感谢您当初告诉我吃亏是福,我父母一辈子当好人在您这里吃了多少亏,如今您一大家子就享受多少福报吧,不用谢,这是您一家子应得的。」

说完这些,我把他们一家子都拖进了黑名单。

后来再没见过表叔一家。

又过了几年,在席间偶然听其他亲戚说他们大约是得罪了人,孩子到了上中学也没考上什么好学校,花大价钱保住学籍塞进了职校,进了职校原本想着学门手艺总好过饿死。

谁知他很快又因为在学校里砸了同学的「玩具」还一直说不值钱,对方家里也是硬茬,不愿意和解,一门心思要报警。

校长是焦头烂额,又不知接了谁的指示,听说表叔头天还买了烟酒请校领导吃饭,第二天就被退了学。

表婶那性子哪里舍得宝贝儿子出去打工,想着多张嘴在家吃饭,咬咬牙也就养着了,总不能苦了唯一的儿子吧,便也养着他在家。

他想来是没吃过苦,家里也惯着,起先只是在网游里氪金,听旁人说后来在网游帮会里认识了几个「大哥」,带着他打牌,很是赚了几个子。

表叔表婶一开始高兴坏了,觉得自己儿子不愧是儿子,坐在家里就能挣钱。

直到要债的带着人「登门拜访」,才知道他们的好儿子网赌网贷一个不落,那数字几乎把全部家底掏空。

再后来就是卖房卖车、四处找亲朋好友借钱,可是亲朋好友谁不清楚他们的德性?

一开始还心存善念,后来无一不被他们的恬不知耻震惊,到最后在小城这样遍地是人情的地方几乎成了过街老鼠。

表叔一家举家负债才堪堪还上大头,也报过警,但赌博本就违法,哪里还有什么下文。

表叔得罪了人又丢了工作,一家人卖了房搬进棚户区的廉租房里,债台高筑,一边四处躲着追债一边打工,在当地实在没脸,混不下去,灰溜溜回乡下去了。

据说表叔走时门板上全是红漆大字,写着还钱偿命,廉租房的锁眼里都被人灌满了胶水,走的时候只能趁着深夜翻窗狼狈逃窜。

我和岑林相视一笑,那不正是他们最喜欢的鸡飞狗跳吗?

他们的好生活,是他们应得的。

那句「吃亏是福」,终于让我还给他们了。

这福气,他们可不能不要啊。

新年伊始,外面阳光正好。

全文完

作者:寒水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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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血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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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到为止:浅虐人间小趴菜

八财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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