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天花板上的秘密
天花板上的秘密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半夜,我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滴答声。
陈旧的筒子楼,漏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楼上住的是一位独居的中年大叔,平时也不怎么跟人来往。
我急忙跑去楼上敲门,想提醒他漏水了,但是却没有任何回应。
年纪大了,睡得死也是正常的。
我想,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了,说不定可以借这次机会敲他一笔,刚好把厨房里已经有些破烂的家电换成新的。
可第二天早上,我跑去厨房一看,彻底被吓蒙了。
满目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发黑,整个厨房,墙壁、地板,都被浸泡在了血液当中。
「这些就是全部过程,然后我就报警了。」
看着面前一直不断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年轻警察,我有些不耐烦。
「不是,你们不赶紧去调查案子找凶手,一直在这里反复盘问我有什么用?」
年轻警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对视的那一刻,我有些发愣。
他的皮肤黝黑,面部线条硬朗,一双乌黑的眸子格外深邃。
「何小姐,我姓林,是市里派过来负责这起凶杀案的刑警。我看了你昨天的笔录,挺详细的,但我还是有几个细节问题想问问你。」
林警官盯着我的眼睛,声音不紧不慢。
我叹了口气,「你们这前前后后都来了好几位警察了,该配合的我也都配合了。出了这事,搞得大家现在都人心惶惶的,你们一直往我家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嫌疑人呢。」
林警官笑了笑,将手中的笔在本子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何小姐还真是幽默,我只有几个问题,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算是默认了。
「第一个问题,你听到漏水声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厨房检查情况,或者是用水盆之类的去接水吗?毕竟你也说过,这楼比较老旧,并没有做防水,如果不用盆接的话,应该会继续漏水到楼下的人家吧?」
我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他这样盘问我,是在把我当嫌疑人审吗?
「我想怎么做那是我的自由!你在我这里浪费时间钻牛角尖,为什么不去调监控,去找凶手?」
林警官手指摩挲着笔记本上的一页纸,静静地看着我。
「这是一起凶杀碎尸案,手段非常残忍。」
「楼道里的监控早在几年前就坏了,周围基本都是监控死角。」
「而你是已知昨天夜里唯一去过楼上的人,根据法医判断的死亡时间,或许你和凶手遇见过。」
「我现在的突破口,只有你。」
我不动声色瞥了林警官手中的本子一眼,那张惨白的纸上,写着我的名字。
「何纯,26 岁,中度躁郁症……」
感受到我的视线,林警官轻轻合上了笔记本,一双极为深邃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何小姐,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或者,你是想换个地方聊天……」
我猛地抬头,林警官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压迫,一瞬间,我有些恐慌。
「不行,就在这里!」
我尽力调节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挤出一丝笑容。
「林警官,你也看到了,我的生活非常窘迫,就只靠给别人临时照顾老人和孩子来赚点生活费,勉强养活自己。」
「要是今天你把我带去警察局,以后就再没有人敢请我了。」
直觉告诉我,这个年轻警察和之前来的警察都不一样。
他身上带着一股凛冽的狠劲。
林警官眯起了眸子,翻了翻手中的笔记本。
「何小姐是名牌大学的学生,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
我死死捏紧了拳头,声音抑制不住颤抖。
「没拿到毕业证。」
林警官有些惋惜地挑了挑眉。
「是吗?那就请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吧。」
这是南方最普通的一个小县城。
而这久年失修的筒子楼,居住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
爸爸妈妈出去打工,把孩子扔给每天只会打牌搓麻将的老人,是最普遍的状况。
像什么培养之类的话,提起来都可笑。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孩子别被饿死就行。
你见过大妈吵架吗,真的特别烦,反反复复的话,一吵就是一下午。
最粗鄙不堪的话,最令人反感的语气,最恶毒的诅咒,在这里都很常见。
而楼上那个古怪大叔,却比这些大妈更加尖酸刻薄,基本上没有人愿意跟他来往。
其实我一开始上去敲门,内心是忐忑的。
他没有开门,我反而还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水会渗透到楼下,心里还有点窃喜,因为就不用和楼上那个古怪的男人起冲突了。
多一个受害者,就多一个人和我站在一边了。
林警官始终垂着头,并没有看我的表情。
良久,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警官,我一个女生独居,你可能不理解我……」
林警官突然抬头,短暂地扫了我一眼,辨不清神色。
「但是很可惜,并没有漏到楼下。」
「下一个问题。」
「厨房离卧室的距离也不远,难道你就没有闻到一点血腥味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睡得太熟了。」
「你出门之前,路过厨房的时候也没有?」
林警官挑了挑眉,狐疑地看着我。
「没有,刚开始血不多,厨房味道很重,可能气味被盖住了。」
我不自觉地掐紧了手指,每当我感到烦躁的时候,只有疼痛才能让我平静。
林警官面上漫不经心,实则却关注着我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你现在很烦躁吗?」
「什么?」
「没什么,下一个问题吧。」
林警官坐直了身子,「你昨天夜里几点去的楼上?」
我不明白面前这个市里来的年轻刑警,为什么总是要问些重复的问题来浪费时间。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想破案,这只是他敷衍的手段?
「林警官,这些问题昨天做笔录的时候我已经都说过了,我下午还要去工作,今天能不能就到这里?」
林警官平静地望着我,「你昨天的笔录里写的是,不记得具体时间了。」
我开始抑制不住的烦躁,「对,大半夜的,我怎么会知道具体时间?」
「可客厅,不是有钟吗?」
林警官指了指我身后的钟表,「这种电子钟表,晚上应该是会发光的吧?」
我愣住了,「我……没注意……」
「何小姐,你的话破绽太多了。」
我咽了咽口水,「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林警官笑了笑,「不,凶手不是你。」
「我看过你的笔录,漏洞百出,我们现在本该在警局谈话。」
「但凶手绝不可能是你。」
我有些不解,「为什么?」
皮肤黝黑的年轻刑警突然站起身来。
「从进来到现在,你有怀疑过我的身份吗?我该如何证明自己是警察呢?」
「万一,我就是凶手呢?」
空气陷入了一种怪异的紧张之中。
「何小姐,你好像一点也不怕,也不相信我是凶手。」
「就好像……你知道凶手另有其人,或者你知道他是谁。」
林警官突然笑了一下,深邃如炬的眸子始终捕捉着我脸上最细微的变化。
我也跟着笑了笑,「林警官你别开玩笑了,我看人特别准,我相信你不可能是坏人。」
林警官哈哈大笑,「巧了,我看人也特别准。」
「但我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
我面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您……什么意思?」
林警官伸出手指,指了指楼上。
「你之所以不可能是凶手,是因为死者的死因是一刀将主动脉砍断,这一刀的力度特别大,几乎将脖子砍断一半了。」
「作案工具是屠夫用的砍刀,重量达到十几斤,以何小姐的体型和力量程度,估计单手提起来都有些费力。」
「凭这一点,你就不可能是凶手。所以你也没必要再故意说一些漏洞百出的话,来将嫌疑往自己身上引了。」
我不明白林警官的意思,皱起了眉头。
「我和楼上的大叔不认识,也不知道是谁要杀他,我为什么要把嫌疑往自己身上引?」
林警官收起了笑容,黝黑的面庞因严肃而紧绷。
「你不过是想把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为凶手争取逃脱时间罢了。」
「还有,何小姐,你又撒谎了。」
我缓缓低下了头,「我没有……」
林警官的声音冰冷而残酷,一字一句钻心刻骨。
「你真的不认识死者吗?」
「死者毙命之后,凶手再次对其进行碎尸。」
「一般的碎尸都是为了更好的将尸体隐匿带出。而根据法医判断,死者的尸体的粉碎程度中带着很强烈的偏激情绪,这更多的像是在发泄。」
「从死者全身骨头器官碎裂程度来看,无法排除你是否参与了后期的碎尸,何小姐,你很有可能是同伙。」
「到现在,你还不愿意承认和死者的关系吗?」
「如果因为时间太久远而记不清的话,我不介意代劳来帮你回忆回忆。」
我愣愣地看着林警官一张一合的嘴唇,浑身在一点一点变得冰冷,那些足以令人窒息而死的可怖回忆,一点一点在脑海里蔓延。
「闭嘴!」
我捂住耳朵,拼命尖叫着,泪水不知不觉已经狼狈地流淌了满脸。
「我已经忘了……我明明是可以忘记的……为什么你们非要逼我……」
我拼命掐着自己的手臂,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林警官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度大得出奇,随即眼神迅速扫过柜子上一众乱七八糟的药瓶,很快从里面找到了丙戊酸钠。
看我服下药片后渐渐趋于平静,林警官才终于松开了我的手。
我淡淡瞥了一眼已经红肿的手腕,再次闭上了眼睛。
「何小姐,根据我从附近调查得知,在死者搬来这栋楼之后,有不止一次对你进行了……骚扰。还有从对你之前经历的调查,我们判断出你有足够的作案动机,至于凶手目标也已经锁定。」
「你是不是在包庇凶手,是不是想把所有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我睁开眼,看向林警官。
他的眼睛中,不知何时浮上了一丝怜悯
我颤抖着开口,「好,那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只是在讲之前,能不能收起你脸上令人厌恶的同情,我不需要。」
我叫何觅夏。
我曾经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我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一切都像童话故事里一样美好。
直到有一天,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女人带着一群人闯进家里,一切都变了。
我曾以为爸爸是英雄,是超人。
可当那个可怕的女人将妈妈按倒在地,发狂般一个又一个耳光抽在妈妈脸上的时候,爸爸却始终在一旁低着头,无动于衷。
他们把妈妈的衣服扒得乱七八糟,我想上去扶起妈妈,却被一个重重的耳光打断了一颗牙齿。
铺天盖地的咒骂和最恶毒刺耳的诅咒让我第一次感到害怕,我不明白,他们口中的小三是什么意思。
他们为什么要打妈妈,爸爸为什么不保护我们?
再后来,我也记不太清了。
我带着那颗还沾着血的牙齿,跟妈妈上了火车。
摇摇晃晃的火车很快带着一车厢的嘈杂驶离了繁华的城市,我看着窗外逐渐荒凉的景象,握紧了妈妈的手。
「妈妈,我们去哪里,爸爸呢?」
妈妈漂亮的面庞格外黯淡,她的嘴角还带着淤青。
「夏夏,我给你找一个新爸爸,那才是我们的家。」
我不明白妈妈的话,直到她将我牵到了一个中年男人面前。
男人叫王忠,看到他的第一眼,我便不喜欢他。
他的身上有一股怪怪的腥臭味,一张口便露出一排黄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有些浑浊的眼睛把我从头扫到脚,带着些不怀好意。
「女娃娃那还行,早些嫁出去就可以了,结婚后你再给我生个儿子。」
妈妈似乎松了口气,急忙拍了拍我,「夏夏,叫爸爸。」
我摇了摇头。
我的爸爸不是这样的,他帅气,儒雅,风度翩翩,他会笑着给我买爱吃的草莓干。
王忠冷哼一声,妈妈立即有些慌乱地掐了我一下。
「傻孩子,那不是我们的家,你只有这一个爸爸,只有他愿意,我们才能有一个家。」
那时候我太小,不明白流言蜚语已经将妈妈几乎逼疯,她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任何希望,只有有人愿意接盘,她才能活下去。
不论妈妈怎样流泪乞求,我始终倔强的不愿意开口。
王忠突然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我的脸。
「没事,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她叫我。」
「这孩子跟你一样漂亮,比你还嫩。」
「在找你之前,我们已经查过死者和你的关系。所以你讲的这个故事,和凶手有什么关系吗?」
我把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绞得泛白。
「林警官,耐心一点,故事才刚刚开始。」
林警官没有作声,给我递了一杯水。
王忠是镇上的屠夫。
他常常在饭后将衣服掀起,一边拍着肥胖的肚皮,一边道,「我跟那些在山里面种地的农民可不一样,你们要不是跟着我,怎么可能顿顿有肉吃。」
我看着小木桌上白花花的肥肉,有些反胃。
妈妈却一个劲地点头,不断称赞附和着面前这个得意扬扬的中年男人。
她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会给她带来多大的苦难,也不知道,这是我们噩梦的开始。
但即使后来王忠整日里对她非打即骂,即使她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开。
那天,王忠又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一个耳光把我扇醒。
妈妈紧紧拉着他的手臂,「要不我去帮忙吧,女孩子胆小,见不得那场面。」
王忠一把推开了妈妈,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
「她这么大了,总不能白养她吧?学着杀猪对她又没坏处。」
我看着肥硕的母猪在哀嚎声中被活生生剖开了肚皮,肠子掉了一地的惨烈模样,顿时睡意全无。
黑暗中,王忠举着那把还带着温热血液的锋利砍刀,一步步逼近我。
他的脸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狰狞可怖,像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魔。
锋利的刀锋从我的胸前的衣服上轻轻划过,王忠狞笑着。
「你想被那样剖开吗?」
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直觉告诉我,他做得出来!
「我杀了几十年猪了,其实杀猪和杀人,也没什么不同。」
「你要是不想被当成猪给宰了的话,就以后每天早上来陪我杀猪。」
王忠一边说着,肥硕的手指一边不断抚摸过我的身体,有意无意地停留在某些部位。
我条件反射般的想要躲开,可那把锋利的砍刀却始终停留在我的胸前。
「我是喜欢你,才想教你杀猪。至于是怎么教的,你最好别让你妈妈知道。」
「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眼泪不断落下,我死死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来。
自此之后,王忠每天早上都会在院子里不断敲击着他那把砍刀,发出催命般的诡异声响,直到我出现为止。
那段时间,我几乎要崩溃了,但我还是不敢告诉妈妈。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怕妈妈不会帮我。
但是,她还是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那天早上大概三四点钟,院子里却没有王忠磨刀的声音了。
起初是听见了争吵声,这是妈妈第一次反抗王忠,他们吵得很激烈。
但后面,声音就渐渐消失了。
我躺在床上,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以为,妈妈是不是又向他妥协了。
但是,从那天之后,妈妈却不见了。
我抬手擦去脸颊的泪痕,刚要继续开口,卧室里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林警官立即警惕道,「你家里还有别人?」
我摇了摇头。
「没有,整栋楼都闹老鼠,好多年了。」
林警官狐疑地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
「何小姐,故事一直到这里,都是在完善你的作案动机,和凶手并没有扯上关系。」
「我想提醒你,不要再包庇凶手了,我们已经……」
「你们已经有怀疑对象了,对吗?」
我挤出了一丝笑容,「但是你们还没有证据,所以想从我这里入手。」
林警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我抿了一口杯子里已经冰凉的水,「那你就要好好听接下来的故事了。」
没有人知道妈妈去哪了。
起初我还到处找她,但后来我心里却认定了,她是跑了。
我知道,甩掉我这个包袱,她可以找到更好的。
但我不敢相信她竟然把我丢给了这个恶魔,不再管我的死活了。
那天,王忠临时杀了头猪,做了一桌子香喷喷的肉。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还给我夹了好几块肉。
「你妈妈走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好好生活,反正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以后一定对你好,不会再打你了。」
看着王忠的脸,我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无限放大,越来越清晰。
我要逃跑!
我必须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但王忠好像感知到了我的念头,他藏在桌底下的手伸了出来,手里还攥着那把血迹斑斑的砍刀。
他的脸扭曲而狰狞。
「你可千万别想跑,否则,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你天天跟着我杀猪,应该也不想有一天,自己躺在那个铁架子上吧?」
他就是个变态!
我想起了平日里王忠把猪一刀一刀剖开,一脸享受地听着猪的哀嚎的模样,突然有些反胃。
他总笑着问我,「杀人,应该也是这些手段吧?」
有一瞬间,我真的被王忠吓到了。
我甚至想过,要不要留在他身边。
可还好,即使身处泥潭,也曾经有人向我伸出过手。
如果不是他,或许我一辈子也无法逃离。
林警官叹了口气,「故事讲了这么久,我们的主角终于上场了。」
我突然觉得面前的年轻警察有些过于冷血。
他似乎根本无法共情别人的苦难,只在乎如何证实自己的猜测。
林警官似乎看出了我的嘲讽,他突然笑了一下。
「何小姐别怪我太冷漠了,半真半假的话,通常是无法打动我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措。
「当王忠出事之后,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
林警官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头。
我顿了顿,指尖攥紧了衣摆。
「因为他对我说过,他会帮我的。」
在那恍如身处地狱的十年里,我唯一的一点救赎,便是那个眼里总是笑意盈盈的少年。
他叫李霖,是镇上书记的儿子。
他似乎知道我的处境,总是有意无意地经常来屠场里找我。
只要他在,王忠便不敢对我怎么样。
我几乎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那天清晨,天还没有亮,我兢兢战战站在一旁,看着王忠几刀便把一头庞大的母猪放了血。
随即,他便一下子扑到了我的身上。
我拼命挣扎,心中害怕极了,但是王忠的力气大得可怕,我怎么也推不开他。
他在我耳边恶狠狠道,「这就是你该做的,不然我为什么要白养你?」
突然,屠场外的铁门被敲响。
我看着栏杆外的少年身影,突然就落下泪来。
李霖就像是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一样,出现在了晨曦里。
「王叔,我来买肉。」
王忠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随即不情愿地从我身上起来。
在递给李霖肉的那一刻,我听见他在我的耳边说。
「你可以走的。」
起初我并不明白李霖的意思,直到他把几本厚厚的手写资料给了我。
少年的坚硬的轮廓在晚霞里柔和了些许,他的声音让人格外心安。
「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你值得去看看更好的世界。」
「凭你对李霖的描述,他并没有杀害王忠的动机。」
林警官似乎是认定了我一定有所隐瞒。
我叹了口气,「林警官,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
「还有谁,会愿意帮我摆脱王忠。」
「什么意思?」
林警官迅速捕捉到了细节。
我攥紧了拳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把大学读完吗?」
林警官似乎猜到了什么,看向我的眼神里再次浮现出了一丝怜悯。
「因为王忠,他就是一个变态,他说如果我逃了,他一定会找到我,再杀了我。」
「他确实做到了。」
「李霖把我的情况告诉了李书记,在他们的资助下,我终于成功逃离了王忠,去了外地的大学。」
「但是我没想到,王忠竟然找过来了。」
「他已经疯了,起初辅导员跟我说我爸爸来看望我的时候,我竟然还心存着一丝幻想。但在看到王忠那张可怕的脸的时候,我彻底崩溃了。」
「我甚至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随便上了一列火车,我只想逃离。」
林警官久久没有开口,始终沉默地望着我。
「再后来你也知道了,我来到了这里,曾经的事情我已经不愿意再计较了,人生短暂,我只要能自由地度过后面的人生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是我没想到,那个疯子竟然又找到了我,还搬到了我的楼上。」
「他怀里揣着那把不知道杀过多少猪的砍刀,在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敲响了我的门。」
「他说,如果我愿意跟他回去,跟他结婚,他就再给我一次机会。」
「否则,他就要和我同归于尽。」
我说着,声音开始不受控制的哽咽。
林警官递给了我一张纸巾,「那你为什么会觉得凶手是李霖呢?」
我没有去接林警官手里的纸巾,用衣袖重重擦去了恐惧耻辱的泪水。
「因为,他爱我。」
「王忠找上我,肯定是从林书记那里得到的消息。」
「我都能想象到,他在林书记面前恸哭忏悔,说要对我补偿的恶心模样了。」
「但是李霖不会相信王忠,他知道王忠不肯放过我之后,一定会做傻事……」
我满脸担忧,「他说过他会帮我的,我当时候在街上撞到李霖的时候,就觉得心慌,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看到厨房的血之后,我心里就知道,一定是李霖,可我不能让他为我断送了前程!」
林警官站起了身,冷冷看着我。
「所以你就想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来替他顶罪?」
我泪眼潸然,点了点头。
林警官突然冷不丁地开口了,「何小姐,那你这次确实是猜错了。」
「凶手不是李霖。」
我坐在冰凉的皮椅上,看着厚厚玻璃另一侧的身影,心脏不可控制地飞快跳动。
林警官坐在我身侧,目光如炬地看着审讯室里的李霖。
「这位李先生的外形……似乎和你描述的不太一样?」
我看着审讯室里那个有些发福的男人,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人,难免是会变的。」
林警官不置可否地笑笑,没再说什么。
审问开始了。
「你认识何觅夏吗?」
李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再想想,你确定不认识?」
警官拿出了我的照片,放在李霖面前。
看着男人努力辨认的模样,我忍不住开口。
「他还是不愿意牵连我……」
林警官冷哼一声,「是吗?那李先生演技的确不错。」
李霖突然一拍脑袋,「噢噢,想起来了,她不就是我老家那个王屠夫的继女吗?他们家关系可乱了,我还经常撞见……」
李霖描述不堪入目,我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你是不是经常去找她?」
林霖急忙解释:「我找她做什么?我总共也就是帮家里去王屠夫那里买过几次肉而已……」
「你是不是帮助过她上大学?」
「她是我们镇的第一名,我爸爸是镇上的书记,如果我对她学业上有过任何帮助,那都是我爸的授意,和我本人绝对没有关系。」
林警官摘下耳机,「如果李霖真的是在包庇你的话,那不得不说他的演技真的很好。」
我垂下了头,心情沉入了谷底。
林警官接着将手机屏幕递到我面前,「可惜,刚刚得到的消息,他的作案时间对不上,可以排除嫌疑。」
「所以,凶手不是他。」
我猛地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望向了林警官。
「怎么会……不是他,那会是谁?」
「林警官,我真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坐进了审讯室里。」
我环顾着四周,不由对扑面而来的严肃气息有些反感。
林警官黝黑的面庞紧绷着,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李霖已经成家了,而且他对你似乎并没有什么印象。」
「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们什么?」
我愣了愣,突然笑了。
「人果然是会变的。」
林警官始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叹了口气,「他是不是跟你们又说什么了?你还想知道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了。」
「他的确跟我们说了一个人,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肖和煦。」
一瞬间,我犹如雷击般大脑一片空白。
林警官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表情变化,「你不该瞒着我们的,他一个月前来到了这里蛰伏,杀了王忠之后……」
「下一个目标,该是你了。」
肖和煦是王忠的儿子,在他妈妈死后,就改了姓氏跟妈妈姓。
他总觉得妈妈的死有蹊跷,对王忠也是十分仇视。
当我和妈妈过去之后,他也理所应当的讨厌起我们来。
我和他只见过几面。
他长得便很不讨喜,面部轮廓硬朗得像是用刀削出来似的,整个人带着一股强烈的攻击性。
他曾经说过,一定会杀了王忠,来给妈妈报仇。
林警官捏了捏眉间,似乎是有些烦躁。
「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和我们警方说呢?」
我低下了头。
「我没想到他,要不是你提他的名字,我早忘了。」
「肖和煦是镇上出了名的地痞子,他那时候还在叛逆期,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当不了真的。」
林警官站起身,走过来帮我解开了座位上的锁。
「行吧,今天就到这吧,你先回去。」
「等后面调查完肖和煦,再找你传话。」
我笑了笑,「林警官对我还真是信任。」
「什么意思?」
林警官条件反射一把捏住了我的手腕,阻止我离开。
我也不挣脱,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我也未必希望你们找到凶手的,按我的情况来说,凶手不该是我的恩人吗?」
林警官捏紧了我的手腕,眸子里带着隐忍的怒气。
「你经历了不幸,你可以报警的,警方会保护你。」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点头应和。
「开个玩笑而已啦,一定会全力配合的。」
林警官一把甩开了我的手,不再理会。
我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远处黑暗的卧室。
突然,手机急促的响了。
「叮叮叮……」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
「喂,何小姐,你现在在家吗?」
林警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一改下午的冷淡。
我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怎么了,是需要我配合调查吗?」
「你现在快点出门,不要待在家里了!快!」
我皱起了眉头,「发生什么了?」
「我现在怀疑凶手就藏在你家,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你!」
「你快点先出门,我们马上赶到!最好保持手机联系畅通……」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摁断了我手里的电话。
一阵忙音传来,我回头,看见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
警察很快便赶来了,甚至比我想象中的速度还要快。
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正悬于我的颈侧,上面还沾染着未来得及拭去的血迹,正是王忠当年那把。
门被敲得震耳欲聋,警察很快便会破门而入。
我始终静静的抬头看着那锋利的下颌线,看着那张冷漠的脸。
直到林警官的声音响起。
「你不要乱来!放开她……」
周围一片嘈杂,我已经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声,只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热气息。
突然,林警官猝不及防地猛烈一扑,把我撞飞了出去,而他的肩膀,却被砍刀划伤。
鲜红的血液瞬间便涌了出来,浸透了林警官惨白的衬衫。
我顿时有些心惊,「林警官,你没事吧?」
林警官摇了摇头。
很快,几位警察就把肖和煦给摁倒在地。
我看着在地上不断挣扎的男人,攥紧了衣摆。
一个月过去了,在这一个月里,我都过得很平静。
除了一开始林警官让我补充当时去楼上查看情况的时间细节,推定肖和煦是怎么尾随进我家之外,再没有找过我。
直到今天,突然收到了林警官的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再去趟警局。
「何小姐,我有些事情想和你交代。」
警局内,再次见到林警官,他肩膀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肖和煦已经承认了,他的第二个目标是你,所以当时他一直潜伏在楼上,待你开门的时候尾随你进了门。」
「在他随身多年的笔记本里,写的全部都是对你们的憎恶和仇恨,他要杀掉所有背叛他妈妈的人……杀人动机成立。」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肖和煦已经跟着你搬了很多个地方了,你这次的住址,也是他告诉王忠的,想利用你把王忠引过来。」
「凶器也找到了,就是那把生锈的砍刀,曾经是王忠用来杀猪的砍刀。」
「肖和煦已经判死刑了,今天正式移交监狱,所以特地找你过来……」
我平静地望着他,「什么?」
林警官深吸了一口气,「想让你知道,你是可以信任、依赖警察的,以后遇到事情,你可以找我。」
我笑了笑,刚要开口,便听到一阵哐当声。
镣铐撞击在一起,发出的声响格外清脆。
「对啊,或许我是该信任警察的。」
我看着远处走来的削瘦身影,叹了口气。
「站在这里被镣铐锁住的,应该是王忠,而不该是他。」
肖和煦很快便注意到了我,他黯淡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将指甲攥进了手心,在疼痛中挤出了一个笑容。
突然,肖和煦发狂般挣脱了警察的束缚,镣铐发出疯狂响声,他不管不顾地扑向了我。
手腕一阵刺骨的疼痛传来,随即便是一阵呵斥。
「何觅夏!」
肖和煦很快便被拉开了,他始终不断喊着我的名字。
林警官将我护在了内侧,一把握起了我的手腕,细心的检查起了伤口。
眼泪掉落得猝不及防,我哽咽道:「咬这么深,一定会留一辈子的疤吧?」
林警官皱起了眉头,「看来,他真的恨你入骨。」
我缓缓望向了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对啊,他应该恨我的。」
陈旧而蔓延着腐败气息的筒子楼。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楼上。
看着刺眼的封条,我的神经忍不住突突的跳动。
隔着门,我似乎还是能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似乎还能看见,满地捡也捡不起的肉泥和骨头渣子。
我面色惨白,飞快地跑下来楼。
那天晚上,手腕的疼痛让我的大脑始终保持着清醒,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闭上眼,便是少年硬朗的面庞。
是少年将喝醉酒的王忠摁倒在地的样子。
是少年在黄昏里望着我的眼睛,说你不该留在这里的样子。
是少年满头大汗,将一把厚厚的零钱塞到我手里的样子。
……
妈妈消失的那一天,我看着一桌子肉菜,忍不住呕吐的冲动。
王忠狞笑着说,「你要是不听话,就会像猪一样,被我宰了,做成一桌子肉菜。」
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恐惧冲袭着我的每一个毛孔。
直到少年将我拥入了怀中。
他的眼睛里带着决绝,「我帮你杀了他,好不好。」
我将尖锐的指甲攥进手心,用疼痛来恢复自己的清醒。
「不,我要亲手杀了他。」
「我要用他教我的杀猪方法,来一刀一刀把他剁碎。」
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好,我帮你。」
「可你不该被他拖累,你应该过五彩斑斓的,像你一样美好漂亮的人生。」
「不像我,本就是烂泥一般的人生了,没什么好在乎的。」
我摇了摇头,「不行……」
少年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答应我。」
我望着少年,眼泪决堤落下。
……
少年坚硬的面庞带着嗜血的冷酷与疯狂。
待我赶到的时候,王忠已经死相惨烈。
我看着满地的血,心脏剧烈颤动。
少年把沉重的砍刀递到了我手上。
「人是我杀的,一定要记清楚了。」
「你只是,一个受害者。」
全文完
作者:冰寒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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