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如果只是骗保
如果只是骗保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我是一个保险理赔专员，八年来我勘察了无数的车祸现场，却没想到还是遇到了高手。一个看似柔弱的女性钱云，在车祸发生后第一时间报了保险，我赶到了现场，发现疑点重重，还险些被自己的保险理赔车撞死，但我逐渐将这些疑点连在了一起，揭开了这个女人布局了长达五年的一场阴谋，而背后的故事，令人唏嘘。
我叫谭舒，曾当过兵，退伍后陆续做过一些工作，后来做了保险，至今已做了八年的保险理赔专员。
八年里，我勘察过无数的车祸现场，基本和交警做交通安全宣传时放置的宣传板差不多，当然现场会更复杂，更血腥。
我也经常遇到一些好说话的、难缠的、甚至骗保的客户，我一般都喜欢问保险客服，客户报案时第一句话是什么？心里会有个数。
但有一个案件过去了两个月，我仍然记忆犹新，这个案件看似简单，却相当复杂，甚至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也试图去同情她的遭遇，但每次想到她的层层布局，我还是会不寒而栗。
01
9 月 13 号，夜色正浓，我坐在理赔服务车中值班，车窗被雨水打湿，是让人最头疼的雨夜。
我收到保险客服给我发来的信息：在外八工段与条人路交叉口附近，发生了一起单方面车祸，让我立刻赶到现场处理。
我第一时间给客服打了电话，我问客服：「客户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好像是『人……阳光车险吗，我出车祸了』」。客服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马上发动车子，然后拨通客户的电话，一边开车一边询问对方：「您好，我是阳光车险的理赔专员，请问是您报的保险吗？您先别急，告诉我具体位置，并说下现场状况。」
但是那头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一个甜美、惊慌失措的女声：「你快来外八工段这边，我妹妹快不行了。」
我立刻警觉起来，这是有人员伤亡？
「您好，您报 120 和 122 了吗？」
「啊，求求你快点，我好怕……我报，马上，你快来！」
听得出对方处于极度恐慌的状态，既然对方已经答应报警，我要做的就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定损。
我驾着车往车祸现场赶去，脑中却一直萦绕着客户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客户会先说个「人」字？
在事故车旁，蹲着一个一直在哭的女生，全身湿透，左手往后弯曲的角度有些异样，右手捂着左手，表情痛苦。
看到我下车后，想要走过来，却踉踉跄跄跌倒在地。
我赶紧去把她扶了起来，近距离才看清这是一个尤物，身材脸蛋俱佳，黑色蕾丝长裙被打湿，紧紧贴在凹凸有致的身上，身上还有一股酒味。
我无意中瞥见她的脖子和手臂上被种了几棵「草莓」，还没消退，但这些「草莓」的形状很不规整，范围也很大，她应该是不情愿被种上的。
「啊，疼，疼，我的左手好像骨折了。」
我虽然没有触碰到她的左手，但她仍然十分痛苦，我看向她的左手，从手臂的弯曲程度看，确实是骨折了。
「具体什么情况？你左手骨折了，你还说你妹妹不行了？这种情况你没叫救护车和报警吗？」
女生哭得梨花带雨，浑身发抖，把黑屏的手机伸过来，然后指向驾驶座位置。
「我被吓到了，我给你们打完电话，要报警的时候没电了。快帮我看看我妹妹，她要不行了。」
我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赶紧走到驾驶座位置查看，同时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看到驾驶座的状况，我还是吃了一惊，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瞪大双眼趴在弹出的安全气囊上，而栏杆直接从车前窗贯穿过来，插入女生的心脏位置。
白裙女生嘴角流血，面目狰狞，其过于端正的坐姿，让我感到一丝不安。
我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但我知道这个女生已经没救了，我接着马上报警。
我让女生自己和警方说具体的情况，我站在一旁，观察女生的阐述，并观察四周的情况。
事故地点在外八工段与条人路交叉口往北 50 米左右，外八工段是临江路段，条人路则只是一条小路，最近的监控，距离这里大概有两公里，也就是说这里是个监控盲区，想要骗保的人，往往挑选这种路段。
女生十分慌张地向警方述说情况：她与表妹去市区吃饭，她喝了酒，驾驶技术也不好，于是让表妹开车，没想到开到这条路段的时候，表妹被大浪惊吓，没把控好方向盘，撞在了护栏上。
一切听上去很简单，也很合理，此时正值涌潮最盛时期，拍岸的大浪有时是会吓到行人。
这几天我也来有来观潮，我大概记得今天的潮汐时间，按时间往前推二十分钟左右应该是没有浪潮的，她说表妹被大浪惊吓是不合理的，我还不清楚她为什么要撒谎。
「钱女士，这车是你的吧？你叫钱云，一直都在我们这里做的保险，能跟我说下事发时大概的情况吗？」
我用理赔设备核验了车主的信息，知道这个女生叫钱云，26 岁，同时发现她在五年内没有出过一次险，这种情况不多，她要么基本不开车，要么就是车技很好。
钱云有些奔溃，整个人仍然十分紧绷，一个劲地囔囔着妹妹怎么办。
「麻烦你再说下事发情况？谢谢配合！」
我再次提醒钱云，我要把她从慌乱的情绪中带回理性，这样有助于查清楚具体情况。
钱云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声调也提高了一些：「我刚不是和交警说得很清楚了吗？我和妹妹吃饭，她开车载我回家，她技术不好撞了护栏，你到底哪里没有听明白？你在怀疑什么？」
遇到各种难缠的客户，我都一笑了之，钱云这种态度，倒也不算太差。
我保持冷静，对她说道：「你去把保单和驾驶证、行驶证拿出来给我，我需要进一步核实。」
钱云连忙摇头，身体也在颤抖，指着副驾驶的位置说道：「证件保单都在储物盒里，我不敢拿，我的手很疼，你帮我去拿。」
钱云的行为让我松了口气，我正想找理由去储物盒看下，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我之所以对这样很清晰的单方面事故保持警惕，还是因为她报保险时的第一句话，让我想要掌握更多信息。
因为有当兵的经历，加上这八年的经验，事故现场是否是自然发生造成的，还是有动过手脚，也能窥见一二。
我走到门半开的副驾驶位置，弯腰钻了进去，我能感受到钱云就站在我身后。
我故意对钱云说道：「车里太暗了，帮我去车里把强光手电拿来一下，就在副驾驶位置，退伍证的旁边。」
钱云似乎愣了下，随即应了声往我的车走去。
趁她离开这段时间，我先查看了扶手箱，里面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发票，还有一些口红发夹之类的小物件，我大概翻了下，看到一张金额一万多的发票，而这张发票是人保开具的。
我不会随意拿客户的东西，我赶紧用手机拍了下，然后开始找储物盒里的保单和证件。
储物盒倒是比较清爽，很快就找到了两证和保单。
我刚要钻出副驾驶，突然察觉不对劲，强光的光圈越来越近。
「快，快躲开！」
我同时听到身后传来钱云的大喊，侧过头看到我的理赔服务车正向我撞来，而钱云则右手一直在拉着车窗，似乎想靠人力把车子停下。
02
由于我的理赔服务车没有发出发动机的声响，而我的思绪还沉浸在那张一万多金额的发票上，察觉不对劲时已经有些晚了。
因为坡有点陡，车子到后面速度很快，我虽然及时往旁边闪躲，但左腿还是没能及时抽回。
保险理赔车撞在宝马 3 系的副驾驶门上，直接把我的左腿给夹住，片刻之后，我顿感左腿传来撕心裂肺的疼。
「怎么办怎么办，你，你没事吧？」
钱云见我左腿被夹，又吓得哭了出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轻微缓解疼痛，忙喊道：「赶紧把车往后倒！」
钱云连哦了几声，赶紧上车，车子加上了她的重量，我感觉左腿更疼了。
钱云发动车子，往后倒去，我才将左腿抽出。
我发现，即使是理赔车这种手动挡车型，她也能很快启动和倒车。
车子倒走后，我突然发现地上有块石头，我记得我刚刚上车找保单时，并没有看到这块石头。
而这块石头的位置，大概就是我的理赔车停下后的前轮位置，这块石头是钱云偷偷放置的？她事先就知道车子会溜坡？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觉得这个女子的目的，并不简单。
我跌坐在湿漉漉的地上，赶紧将裤腿往上捋，左腿的小腿被卡破，几滴血流了下来，滴在地上。
我看到地上好像还有其他血迹，但由于刚刚过于惊慌，加上地面被雨水冲刷过，没有注意到是否全是我的血。
还好骨头没有大碍，只是外伤。
钱云停好车后小跑过来，俯身看向我的小腿，但感觉她的视角更低一些，像是在观察地面，而并非我的腿。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可能在找手电的时候，晃动了车子，车子就溜坡撞过来了，我一时慌神没想到踩刹车。」
我挤出微笑，扶着车子站起身，对她说道：「不怪你，可能是我忘了拉手刹了，你刚刚遭遇这么严重的车祸，慌神可以理解。」
我故意说是自己的问题，是想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想从她的反应去洞察她这么做的目的。
我很清楚地记得，我停车后，拉起了手刹。
而我理赔车的手刹还是比较重的，拉起之后，陡坡也不会溜车。
出现这样的事故，我的心里其实已经对她产生了更多的疑虑，我不记得是谁说过，漂亮的女生，往往都是带刺的玫瑰。
这里的位置很偏僻，交警赶过来估计需要二十分钟，救护车赶过来也差不多时间。
现在大概还有十五分钟，我决定在交警到来前，把一些信息确认清楚。
我虽然受了点伤，但她也出现了骨折的情况，我只要保持警惕，一个弱女子也奈何不了我。
疼痛缓解了不少，我也没去理会这种小伤，而是开始核查两证和保险信息。
我注意到钱云的驾驶证大概是五年前考出来的，行驶证的时间往后推了半个月，也就是说钱云考出驾照后，马上就买了这辆 3 系。
这五年来，钱云没有出过险，但我注意到，车头右侧的大灯有过撞击的痕迹，还是比较旧的痕迹。
我决定待会抽空查一查 4S 店的记录。
「证件和保单都没问题，等交警到了之后，我会把你的这些信息上传到总部，就走正常的理赔程序。」
我用理赔设备给证件和保单拍了照，交到钱云手中，然后开始给现场拍照。
在拍照的时候，我故意放慢速度，用余光打量钱云的反应。
我注意到钱云总是有意无意看向江里，当我比较靠近栏杆的位置，钱云会有点不自然。江水突然拍击岸边，大浪的声音没有惊吓到她，她反而恢复了娇柔的状态。
江里肯定有东西！从她的状态看，现在去查看也已经迟了，我只能继续用我的工作来掩饰猜疑。
拍完照，我只是保存，并没有上传。
我对钱云说道：「钱女士，资料我已经上传了，等交警过来勘察好，我们就可以进一步沟通理赔的流程。」
「你不打电话给家里说下情况么？」
没等钱云回复，我又补上一句。
遇到这么恐怖的车祸，当事人往往第一时间应该给家里打电话，但我从接到报案和赶到这里，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并没有见到她的家人，也没有听到她提及家人。
「我比较笨，我记不住家人的电话。」
钱云说着又开始哭泣，她的哭泣，此刻我却觉得有点过了。
我哦了一声，在钱云不注意的时候，一只手很自然地伸进裤袋里，按下了一个东西。
她的表演很完美，接下来就是我的表演时间了。
我绕到车头再仔细观察了一番，钱云似乎有些紧张，一直跟在我身边。
「你不要跟着我，你去旁边站着，以免破坏事故现场，有什么事我会叫你。」
我直接让钱云去旁边，我想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钱云点了点头，走到一边，问我：「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抓着强光手电，仔细看了下车头被贯穿的位置，车前左侧撞得支离破碎，栏杆最上面的梁直接穿过车窗。
我也在无意中照到钱云的身体，她的身材很好，雨水打湿了她的黑色蕾丝裙贴在她的身上，黑裙是纱纺材质，隐约能看到她的皮肤很好，大腿两侧还有许多道若隐若现的抓痕。
我关掉手电，回复她：「你说浪拍打岸边，把你妹妹吓到了，她惊慌失措下打了方向盘，撞在了栏杆上？」
钱云肯定地点点头。
「你想说什么呢？」
我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
我打开理赔设备，调出一条她的车在 4S 店的维修记录。
我问她：「你的车刚买不久，就有一条维修记录，4S 店建议更换转向机，你为什么只修了下灯，还不报保险？」
钱云显然没想到我会发现这点，愣了下。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是新车，就把转向机换了，我的车不是贬值得厉害？如果报保险修，第二年费用又高得离谱，能开就开着了。」
钱云突然紧张起来，问我：「你是想说这次事故，是转向机的问题？你是在找理由拒赔吗？」
我笑道：「理论上说，因为车子本身有问题，车主又没有及时维护，出现的事故和车子的问题是关联的，我们可以拒保。」
钱云听了后，有些生气，大声呵斥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们这些恶心的保险公司，拿了钱就这个不肯保，那个不肯保，你们根本就是骗人的东西！我要去告你们！」
我摆摆手，淡定地说道：「先别急，我不是要拒保，我现在不关心这个，我想知道的是，五年前的那次事故，是什么？」
钱云很坚决地回我：「我可以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我走到宝马 3 系副驾驶，直接坐在了副驾驶上，钱云看到我坐在她表妹的尸体旁还那么淡定，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点了根烟，对她说道：「你拒绝回答的话，那我就可以申请拒保。」
「你是在威胁我？」
我看到钱云的身体微微发抖，她应该是真的生气了，这样很好，节奏开始被我掌控了。
我很平静地抬头看着她，道：「你可以这么想。」
过了一会儿，钱云略微恢复平静，这才肯说出原因。
「因为那时候我刚学车出来就买了车，那天喝了点酒，不小心撞了人，私下调解了。」
我点点头，她的回答还是让我很满意的。
「所以这次你喝了酒，就让你表妹开车，也算吃一堑长一智。」
钱云没有说话，别过头去，似乎不敢看自己的表妹。
我一边抽烟，一边抓着手机刷朋友圈，是钱云的朋友圈。
运气很好，我虽然没有添加她为好友，但通过她的手机号搜到了她的账号，陌生人也能看到她朋友圈的全部内容。
五年前，那年她只发了两条动态，一条是刚买车的时候和一男子在车前的亲密合影，还一条是一张黑漆漆的图片，配上了一条文字内容：尽头在哪里。
「所以，五年来，你一直欺骗着你的表妹？」
我收敛起笑容，厉色看向钱云。
03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骗我的表妹？」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又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给她分析。
我说：「五年前，你喝了酒开车撞了人，五年后，你喝了酒，让你表妹帮你开车，听着是很合情合理的。」
「但是，你表妹不知道，你的车技其实比她还好！」
钱云交叉着双臂，微皱着眉头，似乎假装故意听不懂我说什么。
「我为什么要骗她这个，你还是没说清楚原因。」
我先抛出个猜想：「因为你需要她开车。而且你确实喝了酒，这个是事实。」
钱云冷笑了几声，反问我：「那我为什么需要她开车呢？难道不就是因为我喝了酒吗？」
我往后靠去，故意用力嗅了嗅旁边的尸体。
「可是她也喝了酒，这一点，你为什么不提？」
钱云被我问得怔了一下，脸上现出愁容。
钱云犹豫了许久，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对，她是喝了酒，不过她只喝了一点清酒，根本达不到酒驾标准。」
我没想否定她的说法，而是顺着她的思路，问道：「所以你先报的保险，因为你知道保险没有权利和设备去检测驾驶员是否酒驾，这需要交警来判定，等我到了之后才慌慌张张报警，想等交警到来的时候，无法检测出她是否喝酒了？」
这次钱云也没有抵赖，她好像知道是否酒驾，必须由交警判定，而不是我说了算。
「是的，她本来喝得也很少，喝点水都能稀释掉。」
我很想给她鼓掌，她总是能在被我抓到把柄的时候，又用无法下定论的理由，把事情圆过去。
我从副驾驶走出来，伸了伸懒腰，接着从后面绕了过去，拿着强光手电照着她的表妹。
「你干嘛！你知不知道尊重死者！」
我关掉手电，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向钱云。
我说道：「也就是说，你也知道她死了？」
钱云有些被激怒，她虽然站得有点远，但我能感受到她那怒气。
钱云的声音变得有些冷：「这不是明摆着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在你报保险前，你就知道她已经死了。」
「你不是警察也不是什么侦探，你是电影看多了吧，凭什么瞎定论！」
我指了指表妹的尸体，很明确地给她解释：「因为在我来之前，你动过你表妹的尸体。」
「我见过无数车祸现场，驾驶员在遭遇车祸后，坐姿是不可能这么正的。」
在我来到现场时，她却让我去帮忙查看表妹的情况，还故意装作对死人有很大的恐惧，而她明显动过尸体，她肯定在隐藏什么。
钱云好像认为我只是凭经验的推论，并不认可。
「我是有碰她，想知道她的情况，但我为什么要把她的坐姿摆正？」
我说道：「也就是说，你承认你在我到之前就知道她死了。你动她，因为你需要她坐姿正，才好完成下一步计划。」
「你真是强词夺理！猜来猜去，不就是想拒保吗？等交警来了，交警会判断，不用你这里自以为是。」
我走向钱云，钱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正视着我。
「所以说，你也很清楚，最终是要交警判断的。」
「所以呢？」
钱云好像已经有恃无恐，断定我拿她没办法。
我叹了口气，我是拿她没办法，但我只需要知道真相就够了。
「所以你把你表妹的坐姿摆正，是因为你需要给死去的她喂酒，造成她也喝酒的假象。」
钱云忍不住骂了我：「切，你是傻 X 吧，她死了，我还给她喂酒，难道我傻 X，不让保险赔吗？你没发现你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吗？」
「一会儿说我要理赔，一会儿说我故意让你们拒保？」
她骂我，我呵呵一笑，懒得计较。
我说：「你给她喂酒，是为了在我发现所谓的大浪惊吓一说不合理后，进一步用来掩盖你计划的其他内容。」
我已经大概摸到了她的路数，她会先用一个理由来掩盖事实，被揭穿时，她会用另一个理由去掩饰。
「越说越离谱，懒得搭理你。」
钱云说着走到一边，靠着栏杆，也点了一支烟。
「你可以找很多理由，说她只喝了一点也好，说你想给她喂水，不小心喂成了酒也好，反正等交警到了，也验不出她酒驾的证据，毕竟现在要判断是否酒驾，都是要看数据的。」
「不得不说，你这些都拿捏得刚刚好。但有一点你没想到，你和你表妹的关系，还没熟到这种程度。」
钱云猛吸了一口烟，吐了口浓烟，好像已经懒得争辩。
钱云问道：「你这又是在瞎猜什么？我和我表妹关系不好，我们会一起去吃饭逛街？」
我向她走过来，拿着手机滑动着她的朋友圈。
我说：「五年来，你的朋友圈都没有出现过你的表妹，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她五年前出国了，朋友圈里没有她，很奇怪吗？」
「如果我们关系不好，她回国没多久，我会约她吃饭逛街那么多次吗？」
我相信她的说法，她想用一些真正的事实，来掩饰虚假的东西。
我翻到她五年前的那两条朋友圈，说道：「你刚学了驾照，手上又有钱，买了车，还和男友在车前合影了，但第二条朋友圈之后，再也没见你男友。」
钱云没有掩饰住自己的表情，故意又掏出一根烟，用动作来掩饰失落。
「分手了！怎么了？」
「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么？都是五年前，你喝酒开车撞了人私下调解了，你表妹出国了，你和你男友分手了？」
钱云把刚点燃的烟扔到地上，用力踩了踩。
她走过来，理直气壮地说道：「就是这么巧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我看得出，她这不过是虚张声势，她的内心防线开始奔溃了。
我没有退让，因为我的内心也有些生气。
我回她：「当然关我的事，因为你把我牵连进来了，我变成了你的一颗棋子！」
04
「你放什么狗屁？我牵连你什么了？」
钱云已经完全一反之前娇滴滴的姿态，浑身充满戾气，娇柔的声线，也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不得不说，钱云确实是个尤物，但越是这样的尤物，做的事越过分，就令我越反感。
我又绕回宝马 3 系的副驾驶位置，指着地上的血。
「因为你需要我给你做伪证。」
「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提过让你做伪证了？」
我蹲下身，伸出手指沾了下地上的血，搓了搓手指。
「你需要我的血，用来混淆其他人的血。」
钱云被我的话说得痴愣片刻，随即发出诡异的笑声。
「大哥你真逗，现在刑侦技术高超，一验 DNA 不就查出来了？」
我赞成她的说法，也佩服她的思维。
我很严肃地说道：「我没逗你，因为你早就计划好了，警方会验现场所有血迹，如果雨水无法完全冲走另外一个人的血迹，你知道警方需要人证物证俱在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这里是开放的空间，出现任何人的血都有可能，但如果这个位置出现了我的血，加上现场只有我不小心被撞伤的证词，那人证和物证都指向我，别的血则会被大概率被当成其他时间出现在这里。」
「你需要的是我这个人证，你没想杀我，所以才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放置了一块石头避免溜坡的车子把我撞死。」
钱云走过来，踢掉地上那块石头，很淡定地坐到副驾驶座上，看了眼地上的血，冷哼一声。
钱云冷笑道：「随便你，爱怎么猜就怎么猜，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聪明。」
我反而不赞成她的说法，我说道：「相反，你相当聪明！」
我继续说道：「我很清楚地记得，我是拉了手刹的，但是车子却还是溜坡了。」
「而且很准确地撞了我，加上那个石块的阻碍，也只能让我出血。从你倒车的技术看，你的驾驶技术实际非常高超！」
钱云反驳道：「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另一个人的血是谁的呢？这里除了我表妹，我，又没有其他人。」
我冷冷地说道：「有。」
「谁？」
我走到栏杆旁，指了指黑乎乎的江面，道：「那个人，应该在下面。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这里是有大浪。」
「只是这个大浪并不是造成你表妹惊吓的原因，而被撞下去的那个人才是惊吓你表妹的原因。」
「而你也算得很准确，把大浪的时间算得很准，故意说得早了，反而是在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才有大浪，把那个人给卷走了，这也是我刚到的时候你频频去看江面，之后才放松不少。」
钱云面无表情，我一时无法猜透破碎的车窗后面的那张脸，在琢磨什么。
钱云从副驾驶起身，走到我旁边，看向黑乎乎的江面。
「尽头在哪里。」
钱云长叹一口气，看着江面，发出感叹。
我心中一惊，这句话，是五年前她发的那条朋友圈的文字。
我们两人沉默片刻，我估算了下时间，交警和救护车应该都快到了。
我还无法完全还原她做这些事的目的，但可以很明确的一点是，她计划了这一切，从五年前那条朋友圈就开始。
整整五年，她演了五年，不就为了这一刻？
江风吹动她那已经干爽的秀发，秀发披在她的脸上，秀发背后的双眼，令我不寒而栗，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钱云突然笑了出来，捋了捋秀发，露出甜美的脸蛋。
「无论如何，我都很佩服你的推理能力，但一切都只是你的推理，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就是我计划了这一切。」
「而且你也没推理出，我做这一切的动机。」
我低下头来，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清思绪。
动机，确实是最重要的一点，但也是我所有推理中，最缺失的一点。
她为什么要让表妹开车，撞了人后又去掩盖这一切呢？
被撞的人，是随机出现的，还是她计划中的关键点？
那为什么表妹也死了，是惊慌失措下的意外？
不可能！她的车技高超，不可能让表妹出现这样的意外！
我紧紧盯着钱云，全身的汗毛竖起，这幅美丽的皮囊下，长着一颗魔鬼之心。
「为了骗保！扶手箱里的那张人保开具的发票，是给你开具的，但你保的人，是你表妹吧？」
我想到了钱云报案时的第一句话：人……阳光车险吗，我出车祸了。
她的这个「人」，是无意识中把人保和阳光给搞混了说出来的。
也许她早就想好了所有台词，但在真正出事的那一刻，她还是没控制好自己的思维和语言，暴露了这一点。
我想起了发票这个关键的物证，一切似乎明朗许多，只要她的表妹死了，她就能拿到巨额的赔偿，我想那张保单上的受益人，就是钱云。
钱云仍然露出淡淡的微笑，她反问我：「你想了半天，推理出的动机，就是这个？」
我一怔，无言以对。
05
钱云说的没错，我前面已经推理出，她和她表妹的关系其实比较一般，那她表妹怎么可能会愿意签下这样一份保单呢？
或许一切真的只是意外，我想多了？
似乎又进入死胡同，我觉得我还是要跳出来，宏观地看待整个事件。
「不如，我帮帮你？」
钱云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扰，她好像也很欣赏我的推理能力，用一种运筹帷幄的姿态，给我指点迷津。
「我表妹回国，是因为她父母意外去世了，所以我跟她说签个保险，她同意了。」
我痴痴地听着，很合理的一个理由。
「很合理吧？但就算是这样，又能说明什么呢？所有证据都能证明，是她驾车，受到惊吓撞了护栏，死了。」
「难道我非要把意外说成是阴谋，来阻止我本就该获得的利益吗？」
与其说是帮我，还不如说是给了她更好的理由，把一切都「意外」化。
我陷入沉默。
这时若隐若现的警笛声响起，交警应该快到了，估摸着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
「别想那么多了，没有那么多阴谋，等拿到赔偿，我会给你分点钱，就当是你受伤的慰藉。」
钱云显得风轻云淡，走到副驾驶，将表妹的尸体往边上推了下，从驾驶位侧面掏出一瓶外面沾着血的水，当着我的面很淡定地喝着。
「跟你废话这么多，我都渴了。」
她的冷血，让我有些抓狂，之前那种娇滴滴的姿态，都是演的。
我能想象得到，当交警到了之后，她又会恢复柔弱无助的模样。
我不是警察，我没有执法权，我也不是什么要惩恶扬善的人，我只是觉得，她这种人，不将她绳之以法，她总有一天会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给我造成威胁。
「弱点！」
我的心中闪过这两个字，突然醍醐灌顶，我觉得，失去的节奏，该重新找回。
「五年前，你发现了你表妹和你男友有私情吧？」
钱云喝着水突然喷了出来，她脸上那种诧异和屈辱感，证明我的推断没错。
我继续说道：「既然你不肯，也不会说出当年发生什么，不如我再给你好好编一编。」
「五年前，你发现了这一秘密，你很痛苦，你喝了酒，结果开车时撞了人。」
「你说的都是事实，你确实因酒驾撞人，私底下调解了。但你认为这一切都是你表妹和你男友造成的，你对他们充满怨恨。」
「你跟你男友提出了分手，但你表妹出国了，你没有机会报复，你苦苦等待，把秘密都埋藏在心里。」
「你拥有超高的智商，和足够强的忍耐力，当你表妹的父母意外去世时，老天给了你机会。」
「你表妹回国了，你顺理成章给她做了保险，你表妹把你当成她的至亲，却没想到，你要杀的人，就是你表妹！」
「我没猜错的话，这条路，你至少开过不下十次，你选定了这个地点，将表妹约出去吃饭喝酒，然后经过这里时，你实施了你的计划。」
钱云一直冷静地听着我的猜测，她握着水瓶的手，在微微颤抖。
「可是你还是没说，被撞到江里的人是谁？」
我呵呵一笑，拿出手机，指着她五年前发出的那条朋友圈。
「尽头在哪里。」
我说：「被撞的人，就是当年被你酒驾撞过的人！」
钱云突然爆发，将瓶子里的水甩在我身上。
「胡说八道！一切都是你为了满足自己的推理臆想，我为什么要再去撞那个人？你没有任何证据的乱说！」
我摊了摊手，道：「我是没有证据，但警方肯定能提取证据！在我第一次扶你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身上的吻痕极不寻常。」
「我要强光手电，并不是为了照亮副驾驶，我是为了看清你身上的抓痕！」
钱云连连后退，似乎看到一个恶魔，她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想遮挡身体，又无法维持平衡，直接歪倒在护栏上。
我步步为营，走到她身前，打开强光手电照着她，居高临下。
「如果我没猜错，你身上的抓痕，是那个被你撞的人造成的！」
「当年你才 21 岁，却全款买了车，酒驾撞了人后，你选择私了，但你已经没钱赔了，最终，你选择了用身体换取对方的谅解！」
「可你没想到，对方是个禽兽，长期要求你满足他的兽欲，他还有虐待倾向！」
「这条路，是他会经过的也好，钓鱼的位置也罢，还是说你故意约他在这里等你？总之，你要撞死的人，是他！另一个人血迹，只要验一下，肯定就是他！」
「你计算好一切，不仅干扰你表妹撞死了禽兽，在你表妹惊慌失措下，你迅速干扰你表妹的方向盘，让她撞死在栏杆上！」
「你算好所有时间，故意先报保险，让理赔员先赶到，无意中变成你的伪证证人！」
钱云呆呆地看着我，她或许没想到，先报保险，是她千算万算中，真正错误的地方。
警笛声临近，我已经能看到警车的警灯在闪烁。
「如果你编的这些都是真的，你不同情我的遭遇？」
我叹了口气，道：「我很同情你，但这不是你就能犯罪的理由！你在被要挟的时候，甚至酒驾撞人的时候，就选择相信警方和法律，你现在也许过得比谁都好！」
钱云愣住了，随即嚎啕大哭。
当交警赶到时，看到眼前的景象，觉得莫名其妙，钱云则趁着嚎啕大哭，恢复了娇滴滴的模样。
钱云正和交警往前走，突然回过头阴着脸，低声对我说：「你编的故事很精彩，但，你没有证据。」
我淡淡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晃了晃。
「是的，虽然不能作为有效的证据，但是，我相信只要在下游捞到了那个人，在比对那一部分血迹，你将无处遁形！」
「这里是尽头！」
我对她转过去的身影，说出最后一句话。
钱云番外：
我叫钱云，我大学学的是影视专业，毕业后当了一名坐班编剧，由于公司离家比较远，长期坐公交和地铁浪费太多时间，我便打算买一辆车代步。
由于刚毕业不到一年，我的钱并不多，我找家里凑了一些，买了一辆宝马 3 系。
买了车后我很开心，我拍了新车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刚认识不久的男朋友，也在合影里面。
男朋友姓金，高大帅气，对我很好，但我没想到他也吸引了和我同租一套房的表妹。
记得那是五年前的一个下午，公司因有新项目把出差的我早早叫了回来。
突然回家的我，却看到了男友和表妹滚到了一起的画面。
男朋友惊慌失措向我解释：「我和阿丽真的是喝醉了，才……」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虽然我一直隐隐有感觉阿丽好像一直对我男朋友有感觉，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还是很难原谅他。
而阿丽却一言不发，甚至有些无所谓的态度，似乎这本就理所当然。
气愤烦闷的我夺门而出，开着车跑到一家酒吧，疯狂灌酒，期间男朋友不断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我都没理。
后来，我收到阿丽的一条信息。
「姐，对不起，我是真的没忍住，是我勾引了他，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
看到这条信息，我更难受了，拼命地喝酒。
我也记不清当时喝了多少，迷迷糊糊中，我上了车，开着车想去江边透透气。
然而，我没想这成了我后来悲剧人生的开端。
我的车开上沿江堤坝路，雨下大了，视觉极差，恍惚中像是撞上了什么，我立刻清醒了，急急忙忙跑下车查看。
「你，你没事吧？」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趴在地上，全身湿透，似乎被撞得很严重。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完蛋时，他爬了起来，我当时还庆幸他没死，我还有救。
可是没想到，他提出了一个让我无法接受的条件。
「这么大的雨，也能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喝酒了吧？赔我五十万吧。」
这分明是敲诈，可我刚把所有积蓄拿了出来，还找家里拿了钱买车，我哪有五十万？
看着他那决绝的眼神，我知道，不给这五十万，他就会报警，酒驾肇事罪名坐实，我这辈子就完蛋了，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坐牢。
我僵在了原地，想不出办法。
由于我全身也湿透了，在车的大灯照耀下，我看到他舔了舔舌头，露出了贪婪的表情。
他又提出了一个荒谬的解决方案，但在酒精和被背叛的痛苦的刺激下，我答应了。
但我没想到，他是一个十足的禽兽，他趁我不清醒时留下了照片，利用照片威胁我，时常把我叫出去。
做那种事的时候，他喜欢虐待我，我一直生活在痛苦中。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我没有一天不恨阿丽和男朋友，他们两个的背叛，才是我一切悲剧的源头。
我找了借口和男朋友提出了分手，同时准备报复阿丽，却不想阿丽这时候出国了。
为了报复阿丽，我隐忍五年，伪装自己不怎么会开车，直到阿丽的父母去世，我终于找到了机会。
我以她父母意外去世为由，不断给她心理暗示，暗中给她做了高额的人保意外险，受益人是我。
阿丽也以为我原谅了她，为了表达歉意，她也偶尔会约我出去喝酒吃宵夜，我都没有拒绝。
我选定了江边的一条路，来回踩点数十次，心中一次次地模拟着复仇计划，我要让阿丽为自己当年的放荡买单，我也要从中拿到高额的赔偿金。
时机终于到来，那一晚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把阿丽约出去喝酒，喝完酒回来之前，我发信息让那个禽兽在江边等我，并假装喝了酒且车技不佳，让阿丽开车。当车子开到那个禽兽附近时，我干扰了阿丽，让阿丽撞死了那个禽兽，而阿丽也撞在栏杆上当场身亡。
为了万全，我还给已经死亡的阿丽，灌下了烈酒。
我以为暴雨能把被撞进江里的禽兽冲走，也能冲刷掉现场的一切证据，我先报了保险，而不是先报警，就是为了误导保险员，让他无意中成为我的伪证证人。
只是没想到，他比我更聪明。
保险员找到蛛丝马迹，紧接着做了一系列推理揭穿了我的报复计划。
警察来了，我被带走，我相信正义已经来了，而我的噩梦也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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