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这个贪图富贵的女人
你这个贪图富贵的女人
12
「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说得很郑重其事,也确实是实话。
在祁彦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梦到他。
梦到我和他站在南方难得一见的大雪天气里,我伸手去接降落的雪花,看着它融化在我手心。祁彦是很怕冷的体质,脸颊冻得惨白,指尖却是发红的。
我丢了一小团雪在他身上,本来都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但他只是笑着看我,然后忽然像一缕烟一样消失了。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祁彦对于我来说,比我原本想象的更加重要。
可是我真的再也没有联系到他,梦里祁彦的脸一天比一天更模糊,终于,我上了大学,去了新的环境,认识了越来越多的人。
时光如尘,我联系不到他,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于是就不知不觉忘记了他,这是人世间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祁彦之于我,渐渐成了一场遥远的梦境,被灰尘封印在记忆里。
有时候想起来,仍然觉得很恍惚。
他怎么就突兀地抽离出我的生命里呢?他的病康复了吗?我还有再见到他的可能吗?
从前,这些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通通是未知的。
直到我忽然接到祁彦的电话,说他已经回国了,正在上海,与我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或许我早上感受过的那阵潮湿的风,下午就吹到了他那里。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像上海六月的雨,细细密密,一点一点填平了我内心那一小块空荡已久的荒芜,可又反而生长出别的情绪。
——我害怕。
是的,我害怕。
我怕与祁彦见面,因为如今他仿佛已经跃迁至另一个世界,而我仍在红尘的泥泞中摸爬滚打,不得出路。
站在他面前时,总是油然而生一股自卑又自我厌弃的情绪。
但这又不是祁彦的错。
所以我就更加讨厌自己了。
祁彦不是傻子,他大概也看出了我在他面前的不自然,可时间与距离带来的疏离感又并非一朝一夕能消除。
在我以为他与我一样束手无策时,祁彦把我关在了他家。
用这种简单到近乎荒唐的手段,把那层无形的隔阂打破,尔后记忆回流,穿越重重时光在此刻汇聚成汪洋。
我告诉自己,这一次,我不会再把祁彦弄丢了。
看着祁彦惯常带着漂亮笑容的脸,我还是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其实我刚才是想问白千景,你当年到底为什么要出国?」
祁彦微微愣了一下,垂下眼睫,眼底的光忽然暗下去。
但只是一瞬,很快他就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当初你就知道了,是为了出去治病。」
祁彦在说谎。
我与他朝夕相处了太久,知道他说谎时会下意识垂下眼,好像在遮挡翻滚的情绪。
当初祁彦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又一次浮现在我脑海中。
「霏霏,池鱼困于涸泽,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一次,是我输了。可我不想死,我还想再见你。」
直觉告诉我,真相远比如今浮出水面的部分要复杂。
可祁彦不想说,我也不打算逼他。
两瓶消炎药很快就输完,我开车带祁彦回家,又严格听从医生的嘱咐,叮嘱他吃药。
他手上的纱布需要两天过去换一次药,在此期间,伤口不能碰水。
祁彦微笑着说:「你别听他的,没那么严重。」
我瞪了他一眼:「碰了水伤口发炎,容易感染,还会留疤。」
「……霏霏。」
「敢不听医嘱,小心我揍你。」
「好吧。」
我怀疑祁彦这人可能有点抖 M,明明被我威胁了一通,但眼角眉梢都是水波般泛开的笑意。
他不笑时是个冷清美人,略略有些寡淡,但笑起来眉眼间会染上些瑰丽的神色,忽然就变得鲜活且浓墨重彩起来。
呜呜呜,我爱美人,我甚至有点馋他身子。
傍晚时,祁彦的助理和司机把我的东西打包送了过来。
和祁彦这间巨大的平层公寓相比,我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我把衣服一件件整理出来放进衣柜里,竟然只占了那个巨大衣柜的四分之一空间不到。
哑铃和拉力绳放在客厅的空地一角,三脚架和电脑被安置在书桌上。
相机已经被祁彦摔碎了,我只抢救下一张存储卡。
祁彦抿了抿唇,低声说:「我会买个相机赔给你。」
声音里满是歉意。
「不用啦。」我抬起右手冲他晃了晃,「你还给我买了个镯子呢,这能买两台相机了。」
祁彦皱了皱眉:「这个是礼物,那是赔偿,不一样。」
「可……」
「霏霏,这都是小钱。」祁彦温柔地笑了笑,「若是你不愿意,就把相机也当作礼物吧。」
好吧。
买一台几万块的相机,对祁彦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大钱。
第二天祁彦从公司回来,给我带回了一台崭新的哈苏 H6D-400C MS,还有配套的长短焦镜头。
他说:「我找摄影部门的人帮你配的,你试一下合不合适。」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相机,不想试,只想供起来。
就这样,我过上了仿佛被金主包养一般的生活。白天祁彦去公司处理工作,我就躺在家里一边刷综艺一边吃零食,困了就睡,觉得吃太多就爬起来举举铁。
当然,祁彦并没有真的把我锁在床上,也没有再没收我的手机。
前公司有个项目群我忘了退,竟然也没人踢我,我每天看着他们在里面商讨项目进度,后来有一天,竟然有人把白千景拉了进来。
我盯着他的头像思考了半个小时,还是没决定要不要加他好友。
祁彦让我离白千景远点儿,直觉告诉我,在这件事情上我应该听他的话。
可我又一直想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找了几个还算熟悉的高中同学,旁敲侧击地打听,结果他们比我还茫然:「什么?祁彦当年不是因为家里太有钱才出去的吗?」
我:「……」
从前的班长丁婉发了个表情包,然后才说:
「拜托,虞霏霏,当初祁彦这朵高岭之花,看着温温和和的,实际上没人能接近他。咱们班唯一和他玩得好的人就是你了,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我很不服气:「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祁彦有一个星期天天找你吃午饭来着。」
丁婉嗤之以鼻:「这么点破事你也记得这么清楚?虞霏霏,我以前就看出来了,你别是喜欢祁彦吧?」
「胡言乱语。」
我捧着手机,老脸一红,可想到姜妙,眼神又黯淡下来。
「姐妹,祁彦当初请我吃饭,是要跟我学围巾的织法好不好?而且他织的那条围巾,不是第二周就围在你脖子上了?真是的,这是吃的哪门子穿越时空的干醋哦……」
我怔了怔,八九年前的记忆忽然破开时光的遮掩,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那一年,学校里忽然特别流行手织围巾,最简单的平针织法都不兴戴了,越花里胡哨越好,还得要那种毛茸茸的线。
但我有一双十分笨拙的手,总是织不好,郁郁寡欢了好几天。
结果第二周,祁彦忽然拿了条鹅黄色软乎乎的围巾来找我,而且围巾上还带着淡淡的柑橘香气。
他跟我说,围巾是送给我的圣诞礼物。
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回礼,最后祁彦什么也没要,只是拿走了那条我织得乱七八糟的围巾。
从记忆里回过神,我发现微信又弹出几条消息,来自曾经篮球队的兄弟。
「虞霏霏,听说祁彦回国了,还在上海开了家公司,是不是真的啊?」
「你把祁彦拉进群里吧。」
我往上翻了翻,果然群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讨论起祁彦的事情。
我想了想,给他发了条消息:「你现在忙吗?」
祁彦秒回:「不忙。」
我愣了一下:「哦……以前的高中同学,让我把你拉进同学群里,你看你愿不愿意。」
「好。」
祁彦言简意赅,下一秒就被我拉进了群里。原本不断上刷的消息停止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讨论。
「靠,情头!!」
「虞霏霏,你最好解释一下你和祁彦是怎么回事!」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祁彦原本的头像是一片素白,昵称就是俩字,祁彦;而我的头像是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萨摩耶,昵称叫美少女壮士。
结果前两天,我现在家里,看到朋友圈一个大学生妹妹在画头像,给自己得病的父亲筹医疗费,而画风我又恰好很喜欢,于是就打算约一张。
又想到我现在住祁彦的房子,吃祁彦的软饭,就问他要了张照片,让那个妹妹给他也画了一张。
收到头像,祁彦的心情好像十分愉悦,不但立刻就换上了,还要给我报销约头像的钱。
我赶紧拒绝:「不用,本来也没多少钱。」
消息刚发出去半分钟,就收到一条短信提醒:你尾号为 xxxx 的银行卡已到账 100,000 元,余额 103,200……
我:「!!!」
我截了个图,给祁彦发消息:「???」
他回我:「嗯,这个月的工资,你慢慢花,不够再找我。」
怎么可能不够啊!!
再说了,这是哪门子的工资啊!
我定了定神,诚恳地跟祁彦提意见:「这样很像你包养了我。」
祁彦好像有点忙,过了好一阵才回我:「如果你要这么认为的话,也可以。」
我热泪盈眶。
这就是吃软饭的感觉吗?好幸福啊。
果然我的胃不是很好,还是应该吃点软的。
扯远了,总之,我这会儿也只能无力地辩驳:「这是我和祁彦一块儿约的头像,同一个画手画的……」
祁彦:「对。」
大家:「噢~~」
我自觉越描越黑,正要把话题岔开,微信忽然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我点开。
【白千景】通过群聊「春博一期项目二组」向你发出好友申请,是否同意?
13
我刚一通过白千景的好友申请,他立刻发来一条消息:「虞霏霏,看来是我小看你了,你这手段可真够高明的。」
这语气里的嘲讽都快透出手机屏幕,朝我脸上砸过来了,我就纳闷儿了,难不成这人真的暗恋祁彦,不然对我哪来的这么大的意见?
「白少爷,原来是我认错人了,您如此熟练地掌握阴阳怪气的技能,想必是东厂里出来的人才吧?」
白千景大概是被我气着了,好一会儿才回消息:「我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你跟祁彦在一起了?」
「和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我和祁彦是朋友好吗?」
「既然是真朋友,那你肯定知道他当初为什么出国吧?」我试图套话,「你要是能说出来,我就告诉你我和祁彦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白千景嗤之以鼻:「我和祁彦的关系,需要跟你证明吗?你要是真的想知道,去问他不就行了?至于你们在不在一起,我也不关心,总有一天祁彦会认清你的真面目。」
然后不管我再发什么,他都不回复了,但也没删我好友。
我去他朋友圈看了看,嚯,好一派纸醉金迷的富少生活。
我在朋友圈极尽所能地嘲讽了他几条,再回去看,发现他已经把我删了。
晚上祁彦回来,我把白千景来加我好友这件事告诉了他,当然,略去了我问白千景的问题,只跟他说了一下我和他网络对线的事情,并且诚恳发问:「他怎么对我这么大意见啊?我好像没得罪他吧?」
祁彦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白千景……有一个表妹。」
我愣了愣,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他表妹喜欢你,所以他看我不顺眼,是不是?」
祁彦眯了眯眼睛,忽然有些危险地凑近了我,从他身上传来某种冷冽的香气。
我下意识往后退,然而后面是床,我就这么跌坐在床上,反而更方便了祁彦的靠近。
「白千景的表妹喜欢我,他却看你不顺眼。」他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热气就呵在我鼻端,「霏霏,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声音底下铺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他已经离我很近了,那双总是湿漉漉的漂亮眼睛就在我面前,山涧泉水一样,冷冽又清澈。吊灯的影子晃在他眼底,像是一尾小鱼。
而如今我落在里面,也像是挣脱不开的池中之鱼。
我傻傻地看着祁彦的眼睛,好半天才问:「……祁彦,你这是不是在调戏我?」
灯光晃了一下,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祁彦唇角抽了抽,翻身坐回床边,无奈道:「霏霏,你实在是太会看人眼色了。」
他一定是在夸我,一定。
高中同学群里,关于我和祁彦的讨论和猜测,在当事人迟迟不出现之后,也渐渐没了声息,转而说起别的话题。
之前工作太忙,我都懒得打开群聊,于是现在才知道,竟然有不少同学已经走上了谈婚论嫁之路。
尤其是当年和我坐过一段时间同桌的李媛媛,我记得她个子小小的,人又瘦,想不到今年竟然生了二胎。
我跟祁彦感慨:「岁月不饶人啊!」
话音没落,手机忽然震动两下,我打开一看,微信上,丁婉鬼鬼祟祟地找到了我。
「虞霏霏,你和祁彦谈了吧?」没等我回复,她又发来一条,「你现在跟我们打听高中时候的事,难不成怀疑祁彦出轨了,对象是咱们高中的同学?」
我:「……」
听说丁婉现在在知乎写小说,这脑洞,果然够大的。
我原本下意识想否认,然而想到姜妙,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还是把字打了出来:「你还记得隔壁班的那个美术生姜妙吗?」
结果,丁婉忽然销声匿迹了。
我不屈不挠,给她发了二十多个表情包,终于重新把人召唤了出来,结果却支支吾吾的:「姜妙,姜妙她……」
「没事,你说吧。」
丁婉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其实高中的时候,我觉得如果学校里最有可能和祁彦谈对象的人,除了你,就是姜妙了。」
「有一回,周五下午放学,我走到半路,回学校拿东西,正好看到祁彦和姜妙一块往校门外面走——虽然动作没有很亲密,但祁彦背后,背着姜妙的画板。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是场景很和谐。」
我忽然觉得胸闷气短。
姜妙始终是我记忆里无法忽视的存在。
她漂亮,优秀,浪漫,艺术气质浓厚,似乎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她。后来高考成绩出来,我还听说姜妙去了清华美院。
不管怎么看,我都比不上她。
丁婉安慰我:「没事,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高三出国之前,祁彦和姜妙不也没什么来往了吗?而且我听说,姜妙现在在上海开画廊,估计后来也和祁彦没联系了……」
我往旁边看了一眼,祁彦正在检查下面的设计师发来的珠宝设计图。
我前两天就听说,下一季的新款马上就要上了,这两天公司里的人都很忙,他也经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
珠宝公司配画廊,听起来就很合适的样子。
我更丧了。
郁郁的心情持续了两天,柳夏忽然联系我:「霏霏,我发现一家巨好吃的海鲜自助,有新鲜的青蟹和皮皮虾,还不贵。你哪天不加班,我们一起去吃吧!」
我终于精神一振:「随时可以!」
柳夏:「???」
我:「我辞职了!」
「我靠霏霏,你好有勇气!」柳夏立刻打来了电话,「你什么时候辞的啊?已经离职了吗?找好下家了吗?」
我一时语塞:「我……没找,现在住在朋友家里。」
柳夏很爽快:「没事,那就叫上你朋友一起来。就定在这周六下午。」
祁彦回来,我把柳夏的邀请告诉了他。
他先是看了我一眼,说:「你这两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接着顿了顿,又道,「这是你的朋友吗?」
我疯狂点头:「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之前帮了我好多次忙!」
祁彦笑了笑:「好,那你告诉她,我请她吃饭。」
到了约好的时间,我跟祁彦跨进餐厅大门,一眼就看到门口坐着的柳夏。
她原本在低头玩手机,这下抬头看到我,顿时瞪圆了眼睛。
「好啊虞霏霏,你居然骗我!这哪里是朋友,说,你在哪儿找了个绝世大帅哥当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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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旁边看了一眼。
祁彦勾起唇角,眼中明晃晃的都是笑意,似乎对柳夏的反应很满意。
我火速把她拉到一边:「停,姐妹,这真是我朋友!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祁彦,就是我从小一起长大,半年前刚回国的那个——」
柳夏恍然大悟:「懂了!青梅竹马分别多年,兜兜转转还是终成眷属,呜呜呜这是什么绝美神仙爱情!」
我:「……你少看点小说吧!」
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柳夏坐在我对面,祁彦坐在我身边。
柳夏说得没错,这里的青蟹和皮皮虾的确非常新鲜,但其他贝类就很一般,烤鱼更是肉少刺多。我怕祁彦吃不惯,转头看了他一眼。
结果他马上就把一块剃了刺的鱼肉放进了我碗里。
对面的柳夏立刻发出意味深长的啧啧声。
我低咳两声,另起话头:「夏夏,你们公司最近怎么样,加班还严重吗?」
对社畜来说,最好使的话题就是工作相关,柳夏顿时忘记了我和祁彦之间的事情,惆怅地叹了口气:
「别提了。昨天我写了一天稿子,加班赶工到晚上十点多,结果主编 30 秒就给我打回来了,我怀疑她压根儿就没认真看过,说我找的素材太过陈旧——拜托了大姐,我明明摘的都是最近一个月内发生的新闻。」
说着,她艳羡地扫了我一眼:「霏霏,好羡慕你,呜呜呜我也想辞职。」
柳夏的薪水比我高,日子又过得比我节省很多,这三年来,她应该存了不少钱。
想到这里,我建议道:「不然你辞职休息一段时间再接着干好了?」
她摇头苦笑:「还是算了吧。我好不容易在公司站稳了脚跟,这时候辞职,等于前功尽弃。我估计主编就是因为上个月我拿了全额绩效,反而比她多,所以这个月想打压我。只要她不扣我工资,奖金少点就少点吧。还有房贷要还,我不敢坐吃山空。」
太真实了。
要不是天降祁彦,直接把我锁到他家让我住,打死我也不敢辞职。
一提到工作,柳夏彻底打开了话匣子:「霏霏,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拼命姐姐吗?就是为了找素材一个人去洪水里救人,每年年度优秀员工都有她的那个?」
「记得。」
「她前两天自杀了!还好家里人发现得及时,送到医院抢救回来了,但是有后遗症,需要休养好几个月,所以公司付了几个月的赔偿金,把她辞退了。」
我震惊道:「自杀?为什么?」
柳夏眼底忽然闪过一丝难过:「她刚生了小孩,结果她老公的小三找上门挑衅。那个姐姐估计本来就有孕期抑郁,一下子承受不住,就跳楼了。」
「砰」的一声,我身边的祁彦忽然碰掉了手边的杯子,玻璃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猛地转过头,正好看到他骤然苍白的脸色,和渐渐涌出恍惚之色的眼睛。
柳夏张了张嘴,正要问话,被我用手势制止了。
我忽然想起来,祁彦的母亲就是这么没的。
我伸出手去,握住他冰冷的手,低声道:「祁彦,你还好吗?」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沉痛的目光落入我眼底,我心脏也被骤然攥紧。
大概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缘故,我对于祁彦的情绪,好像总是能特别感同身受,于是看着他的眼睛里就充满了安抚。
祁彦顿了顿,声音很低:「……霏霏。」
我很怕他情绪影响严重又导致病情复发,于是轻声安抚:「祁彦,你不要怕,现在不是小时候了,我一直在的……祁彦,你不要怕,我是虞霏霏。」
他眼中终于云消雾散,嘴唇恢复了一点血色。
柳夏去叫来服务生,把地上的碎片和饮料打扫了,等结账的时候,我又专门去赔了杯子钱。
我没有再在祁彦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但默默在心里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推测出一个结果:
祁彦母亲的死,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简单地知道丈夫在外面有情人,会让她决绝到丢下才出生的祁彦,从那么高的楼上坠落而下吗?
除非、除非……像柳夏的同事一样,有人上门挑衅,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她的情绪,终于致使她无法再自我消解绝望的情绪,最终从窗口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就凭小时候看到祁彦他后妈那副刻薄又绿茶的样子,我觉得这个推测结论非常有可能。
那么,祁彦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吗?
倘若他在高中时就知道这件事,那么……他当初突然出国的原因,会不会就和这件事有关呢?
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推论吓了一跳,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并非没有可能。
但我怕刺激到祁彦,这事不敢亲自问他,而有可能知道真相的白千景又摆明了对我有意见,从他口中根本不可能撬出什么答案。
我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高中时的班主任。
作为班主任,他至少应该对祁彦退学出国的原因有一些了解吧?
我又一次找到了丁婉。
她很忙,据说被催稿催得焦头烂额,每天至少要写上万字。
我一条消息发出去,丁婉两小时后才回复:「虞霏霏,你好闲啊,你都不上班的吗??」
我诚实地说:「确实不上,两礼拜前刚辞职。」
丁婉:「???」
我长话短说,直接切入正题:「你还有咱们叶老师的电话吗?我找他想问点事儿。」
丁婉很爽快地把一串号码甩给我,并叮嘱我三天内都不要再找她了,她担心自己再不交稿会被编辑追杀。
我定了定神,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思路,拨通了叶老师的电话。
他很快接起来,声音温和:「喂,你好,请问你是?」
「叶老师,我是虞霏霏,你之前带过的学生,八年前的毕业班。」为了加强记忆,让他尽快想起我是谁,我点出了几个关键点,「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当初翻墙去网吧被停课,艺术节上唱山歌,后来用教室投影仪放鬼片被教导主任抓到的那个——」
叶老师恍然大悟:「噢,虞霏霏啊!」
看来我的名字真是如雷贯耳。
寒暄了几句,我终于道出了我的真正目的:「叶老师,你还记得当初咱们班的祁彦吗?就是离高考只剩几个月的时候忽然退学出国的那个男生。」
叶老师忽然沉默了几秒。
然后说:「你直接说你那会儿的小男朋友不就好了,我当然记得。」
我差点昏过去。
很想跟他澄清一下我和祁彦的关系,但好在我及时想起了今天的重点:「老师,我是想问你,你还记得当初祁彦为什么会退学出国吗?」
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我因为紧张下意识屏住呼吸时,叶老师终于开口了:「这我当然记得。当初,祁彦的成绩一直不错,只要留在国内,正常发挥,考个双一流肯定不成问题。但他舅舅执意要给他办退学,我觉得可惜,就多问了两句。」
「好像是祁彦和他父母发生了矛盾,他父亲要把他送到什么地方去,他舅舅不同意,所以就给他办了退学,把他直接送到国外,他父亲管不到的地方去了。」
像是有谁在我脑中开了一枪,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手机从手里滑落下来,掉在柔软的床铺上。
祁彦他爸……要把他送去哪里?
真相好像已经离我很近了,近到只隔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雾气。
可我竟然因为太过怯懦,而迟迟不敢揭开它,只觉得心里好像被钉进去一根长长的冰钉,又冷又疼。
剧烈的疼痛迫使我攥紧拳头,低低道:「……祁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