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 _ 美错

我是真的没想到,在我苦尽甘来终于追到他之后,他失忆了。

疲惫和无力感席卷而来,指甲狠狠陷入手心,我看着谢绥那张

苍白冷淡的脸,勉强维持冷静,「你忘了?」

谢绥抬头看我,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眸中有一丝丝歉疚,

「嗯。」

有点可笑。

我自小隐忍着偷偷地喜欢他,直到三年前借酒表白之后,不再

矜持,一次次追求,或者说哀求,一次次被拒绝。

心脏已经负荷到一定程度,在我最后要放弃的时候,他回头

了。

偏偏如今他的记忆回到了当初我借酒表白之后,我们恋爱之

前。

「不管你信不信,你已经和我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

我拿出手机试图找出我们在一起的证明给他看,翻着聊天记录的时候,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原来即使在一起,我和他之间也从未改变过。

我一味地将就、讨好;他漠然地敷衍、不在意。

心被一只手狠狠捏住又松开,空气灌进来缓解窒息感,最后我伸出手,用手背擦干滑落的泪珠,抬头看他。

谢绥长睫垂落,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声音轻到几乎快要听不见,「是吗?」

苦苦忍耐着,我突然站起来。

「我骗你的,对不起。」

我放弃了。

忘记,不要再走过去的那条老路,似乎是更好的选择,毕竟人生没有那么多三年,青春没有,爱情更没有。

谢绥那张可以说是美艳的脸,露出些许复杂神色,薄唇紧紧地抿着,不发一言。

不是意料之中的反应,我有些恍惚,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谢绥解决了我的不知所措,他恢复了惯常那副冷淡自矜的面容,岔开了话题,「坐下吧,站着干什么?」

我摇了摇头,拎起包,「既然你不想伯父伯母担心,那我就不说了,护工给你安排好了,我有空会来看你的。」

谢绥轻轻「嗯」了一声,狭长的眼睛冷冷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多谢。」

我没有说话,转身关上了门,仓皇地离开。

放弃一个人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或许从前每一次受挫都是在放弃的路上,到了今天终于有了结果罢了。

累,累到腿脚发软,我靠着医院的墙壁缓缓蹲下来,按着空荡荡的胸口,忍住眼睛的酸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谢绥的表情不是没有犹豫,我也知道最后的结果,是我们可以在一起。

可谁能接受呢?得而复失永远最为煎熬痛苦。

我宁愿是追了六年,而不是花了三年终于得偿所愿,突然发现又回到了原点。

明明觉得自己不难过,开车上路的时候还是失魂落魄地追尾了。

我看着前后距离我们七八米的车,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姐姐,你撞了我新买的大牛怎么还笑啊?」被我追尾的车主下来,扶着我的引擎盖不解地看着我。我抬头看着面前这张白净清秀、少年感满满的脸,刚刚那种丧

气一扫而空,大概这就是年轻人的魅力吧。

「对不起啊,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我负全责。」我从包里

掏出手机等着他给我号码。

他上上下下扫了我一眼,抿着唇劝慰我,「长得很漂亮,别干

这种事。」

说完就不顾我的惊讶转身上了车,扬长而去。

我愣在原地回味了半天,才意识到,他以为我是租豪车出门钓

鱼的天菜。

现在的年轻人想象力都这么丰富了吗?

我哭笑不得地钻进车里,开出去老远都觉得有些稀奇。

到了4S店,去休息室等人开车来接,我发现刚刚那个劝慰我的

小孩正躺在里面睡觉。

真是,缘分。

我走过去推了推他,他迷迷糊糊醒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

「来修车,我没钓鱼,年轻人想象力不要那么丰富,你叫什么

名字?把账记我头上吧。」

「……顾承昱。」

我点点头准备出去和店员说,被顾承昱一把抓住手腕,「不用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垂着眼睛点了点,把二维码调出来,「姐姐扫我一下。」

应该拒绝的,可是看着他红红的耳尖、软软的短发、长长的睫毛、嫩嫩的奶膘,心里一阵软。

我掏出手机扫了一下,添加到通讯录。

「姐姐叫宋沁舟呀,还挺好听的。」顾承昱挑着眉头看了我一眼,笑出两颗小虎牙。

他长得其实很冷淡,眼睛长长的,内双,眼尾展开,鼻子很高挺,下颚线条也极其流畅,但是偏偏带了点奶膘,眼睛完全睁开,再这么一笑,瞬间就给你软化了。

我鬼使神差地开口:「不要我给你修车,那我有空请你吃饭吧。」

顾承昱一听,就挑了挑眉毛,看起来有点说不出的傲慢,「就今晚。」

我真的没忍住,就这么笑出来了,「好。」

大概我笑得太猖狂,面前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红着耳尖咬了咬后槽牙,又奶又凶。

02.等人把我的迈凯伦开过来,我就带着顾承昱出去吃饭。

他坐上了我的车,单手撑着车窗勾着嘴角笑,看起来有点小

坏,「还是第一次坐女生副驾呢。」

「听你这话,副驾带过不少女生啊。」我笑着偏头看了他一

眼。

想想也是,他长得这么招人。

他脸皮不容易红,情绪全写在耳朵上,一被调侃,这耳尖就红

得滴血,纯情得不行,偏偏长了一张渣男脸。

「没有,没带过。」

我打了一下方向盘转了个弯,没有继续戏弄他。

刚把车停在餐厅门口,就看到了我妈的来电显示,「谢绥不是

出差回来了嘛,怎么联系不上?他妈都问我了。」

操。

忙着伤心,忘了谢绥手机坏了。

「他手机丢了,我正在跟他吃饭呢,下午去办卡,先挂了

啊。」说完,怕谎言被戳破,立马挂了电话。

身旁的顾承昱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我,「姐姐骗人眼睛都不

眨。」莫名有些羞愧怎么回事?

吃完出来正好看到旁边有个手机店,走进去挑了个黑色的付了

钱,转身就差点儿撞到顾承昱怀里。

「你这是送给男朋友?」他眼睫毛又长又密,扑扇个不停,看

起来显得有点紧张。

「前男友。」

「你对前男友都这么好?」

我把手机放进车里,招呼这个惊讶不已的小孩上车,「去哪?

我送你。」

「你先把手机送过去啊,我不急,我怕你前男友急。」顾承昱

倚在车座里,看起来有点无赖,下巴微抬,好看又张扬。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刚分手。」说着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车

子立刻轰鸣着滑了出去。

年轻人大概就喜欢刺激的,顾承昱勾起了一个笑,「那挺好,

你分了才知道下一个更好。」

下一个是谁?他吗?

我翘了翘嘴角没说话,等到了医院见顾承昱要下车,我倾身过

去按住了他的安全带,「待着,一会儿就来。」

顾承昱嘴角微微一撇,不爽的情绪全部写在脸上,和谢绥截然相反,不过人倒是乖乖地倚了回去,懒洋洋地玩起了手机。

我拿着手机上楼,进了病房就看见谢绥静静地坐在床上,无聊地翻着一本不薄不厚的书,看起来清冷静谧。

听见我来的声音,谢绥抬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手机盒上,「谢谢。」

没吭声,我打开抽屉,把他那个碎得不成样子的手机拿出来,换卡开机,折腾好了才递给他。

他伸出修长细白的手接过,薄唇轻启,猜到他又要道谢,我忍不住制止,「你今天说的谢谢比过去一年都多,怎么,失忆了还变礼貌了?」

他少见地愣了一下,然后那美玉般的面容化开,勾出一个诚心的、温柔的笑,看得我心脏刺痛。

或许从前许多年,都是我为难他了。

以爱之名禁锢,把彼此都推入两难的境地。

酸涩一下子冲上来,我意识到自己要克制不住,连忙低头,「走了。」

说完就逃也似的跑了。

门刚关上,眼泪就滑落,我定了定神擦去,长舒一口气往下走。可为什么喜欢一个本可以得到的人,是错呢?错到命运都要重新修正,错到失忆这种狗血的事情要发生在我和他身上。

原来我不仅仅是累到决定放手,还埋怨,埋怨不公,把我苦苦追求得到的再夺走。

回到车里的时候我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顾承昱却偏头盯着我看,「哭过了?」

我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反驳,「乱说什么呢?你去哪?送你走。」

我没敢看他,余光却发现他收了表情,因为长得冷淡,显得有几分谢绥的气质,看得我更加糟心,踩着油门就往外开。

「不用送,你到地了把我丢下来就行。」

他这么贴心,我自然是不想当司机,点了点头,就往公司的方向开。

在公司忙了几天,甚至没回家,项目做完合上文件之后,那种无措的空落感又朝我袭来,还没来得及难过,我妈的电话就来了,「宋沁舟!谢绥出车祸这么大的事儿,你就这么瞒着?」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能知道?要不是今天陪你爸去医院体检,你要瞒到什么时候?快给我过来!」

谢绥和我的父母都知道我俩在一起的事,我怕他在失忆无措的压力下,被环境逼着重新和我在一起,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既委屈他,也对不起我自己。

喘着气开门,就看到谢绥安静又镇定地坐在病床上,被我和他的爸妈四个人围住嘘寒问暖。

「舟舟来了,让舟舟照顾谢绥吧。」我妈笑着对谢绥的父母客气寒暄。

从前在谢绥面前再怎么受挫,我也不敢有一点透露给我的父母,生怕他们对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他们知道的谢绥,对我永远是温柔体贴关怀的。

「舟舟也忙了一天了,多累啊,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还有护工,让他们小两口待一会儿,就让舟舟回去休息吧。」谢绥他妈笑得很是温柔。

等人都离开,我才走近谢绥。

「不说是骗我的吗?」谢绥微微抬起眼皮子看我,瞧不出什么情绪。

我坐下来顺手拿了一个苹果给他削皮,「那你呢?你不就希望我是骗你的?」

沉默一下子弥散开来,我轻笑一声把苹果递给他,正要开口,就听见他说:「既然当时答应了,那我没有理由借着这种事反悔。」

莫名的平静。

「你愿意吗?平心而论,失去那三年我的苦苦追求,你的感动和可怜没有达到顶峰,你愿意和我将就吗?」这句质问,我竟然说得那样轻松,甚至不在意结果。

谢绥眸色很深,情绪永远藏得很好,像一尊完美的玉雕,此刻却眸光有了波澜,他的声音透露出了无奈,「舟舟,我只是不记得了。」

一点点的温柔就把我击溃,心里建起的防线迅速坍塌,我几乎是哽咽着告诉他事实,「你真的,不爱我。」

回到原点之后,我就没有勇气再来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我们的聊天记录塞进谢绥手里,他垂着眼睛一点一点地翻看,良久抬头,薄唇轻抿,透出些许说不出的烦躁和愧疚,「对不起。」

没有人要为自己的不爱道歉的,我摇了摇头,一面擦掉不争气的眼泪,一面接过手机,勉强勾起一个笑,「你好好休息,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过两天出院我来接你,不用那么愧疚的。」一刻也不敢留,逼着自己放弃是痛苦的,我甚至没有把目光再

一次放在他身上就离开了。

上次开车失魂落魄地出事,修个车就花了几十万,这次我分外

小心,龟速前行。

等着红绿灯的时候,微信跑出了一条弹窗:姐姐,好巧啊。

我有些稀奇地点开,立马又看见了「看后面」,回过头,就看

见顾承昱皙白的手臂从车窗中伸出来,缓慢地慵懒地摇动着。

复杂又疲惫的生活中,谁会为了一个偶遇而开心,人们大多选

择低头避开,选择孤独,但不可否认,这一刻,我的心情是轻

快的,为了他的那个「好巧」。

电话被拨通,「我和朋友去打台球,姐姐要不要一起啊?」

这些天顾承昱约了我很多次,都被我推了,但年轻人的热情似

乎真是无限的。

看着时间才九点,还很早,回去也是无聊,不如答应吧。

顾承昱超车开到我前面,我紧紧跟上。

进了包间,看见沙发上三三两两坐了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

女孩,第一次感受到了年龄的压力,妈的,我老了。「卧槽,昱哥,你在哪找到这么正的姐姐,还有多的吗?」一

个穿着蓝色短袖的清秀男生猛地站起来就要勾顾承昱的肩膀。

顾承昱侧着身子让开,摇了摇手指,「可遇不可求。」

有点得意,有点傲娇,叫人发笑。

等上桌打球的时候,我拿着酒杯靠在一旁看着他撑杆的侧脸、

后背流畅的线条,心里泛出了一丝邪念。

不是喜欢,是发泄。

是憋到极点,疯狂地想朝外排解的恶劣情绪。

我一口抿尽杯中的酒,压下这讨厌的情绪,「我来和你打一盘

吧。」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笑出两个虎牙,看起来清澈又骄纵,「我

很爱赢的。」

我拿起巧克擦了擦球杆,「嗯,那我让你。」

平平无奇的几个字,引起了巨大的哄闹,屋子里的人都围过来

调侃顾承昱。

谢绥很喜欢打台球,我从前为了能和他一起玩,请了专业的教

练,都快把台球当职业了。

不过顾承昱真的很厉害,我出了点小差错,想着他爱赢,就没

有挣扎,顺势而为让他赢了球。

最后他撑着球杆站在灯光下,长长的眼睛微挑着看我,嘴边的笑极其张扬,身后的人都在为他鼓掌起哄。他们的模样碎成了一幅画,在我眼前绽放。

这么一瞬间,我被奇怪的气氛点燃,自从谢绥车祸开始一直压在心头的郁气,被戳了一个口子,想要被救赎,或者把别人拉入深渊。

顾承昱,我不是好人,我告诉过你的。

「姐姐是让我了吗?」顾承昱放下球杆,走到我面前,靠得很近,呼吸很轻,眉眼都是笑意,似乎无论我有没有让他,都足以叫他开心。

对他起了心思,所以我抬起头看着他笑:「让了有奖励吗?」

顾承昱一怔,眼睛睁大了些,看起来有些奶,减弱了那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你想要什么?」

他的眼睛真的很神奇,睨着看人就叫人害怕,不敢接近;睁大些看人便浑身冷感全消,只剩下少年的清俊动人和说不出的可爱,对,就是可爱。

心弦被拨动了一下,我朝他勾了勾手指,他乖乖地侧耳弯腰靠过来,我便在他的脸侧轻轻留下一个吻,「奖励这个就好。」

顾承昱像是吓到似的猛地直起身子,修长的手捂着脸颊,瞪着看我,耳尖红得滴血,「你……」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可我看他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羞涩就知

道他想说什么,正准备点头告诉他「我会负责」的时候,电话

响了。

我转过身从身后的沙发上拿起包,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是谢

绥,一下子所有的情绪都淡了下来,像被浇了一杯水,不算太

凉,但很清醒,「你钥匙丢在医院了。」

我翻了翻皮包,车库钥匙不在了,不过家里还有备用,「先丢

你那吧,等过两天接你出院的时候拿。」

谢绥清浅的呼吸停滞了一下,随后才轻声回了一个「嗯」。

等我挂断电话才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在有理由见到谢绥的时

候,选择了不去。

整个人有些愣神,直到顾承昱站在我身后,带有热度的手放在

我的肩膀上时,我才回过神来。

他靠得很近,呼吸从我耳侧喷洒过来,炽热而清冽,「你怎么

对你前男友那么好,又送手机又接出院,姐姐是都这样吗?」

好酸。

我避重就轻地调侃,「对呀,姐姐都这样,你喜欢吗?」

顾承昱扶着我的肩膀将我扳正,长眉微蹙,「我连前女友都没

有,你还和前男友藕断丝连,我喜欢个屁。」

这直球,叫我不知道怎么接。

大概是我沉默得太久了,顾承昱把手从我肩膀上拿开,脸也微微侧开,不再看着我的眼睛,整个人显得有些别扭,「你不改也没事。」

委屈,虽然他瞧着傲慢不已,说的话又惬意随便,可我就是听出了委屈。

「改啊。」我说。

本来就会改,不是为了顾承昱,是为了我自己,不要陷进去,不能再把谢绥挂在心尖、嘴边。

和一群年轻人喝了很多酒,我是故意的,酒精的麻痹可以让我短暂地放弃道德底线的挣扎,堂而皇之地把顾承昱带回家。

他炽热而又暧昧的吻落在我的颈侧,滚烫又虔诚。

他的手指修长又灵活,我忍不住拱起身子,抓着床单的那一刻,脑子里闪过了谢绥的脸,心脏翻起一阵刺痛,我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推开了顾承昱。

他眸光带着欲望的水色,既委屈又勾人,半跪在我面前,「弄疼你了?」

他的声音有点压抑的沙哑,还有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我一样可怜。

心脏的某一处猛地坍塌,我抿了抿唇,垂下眼睛没有看他,「没有,要不然算了吧,你和我都喝多了。」

「我很清醒。」顾承昱这句话说得坚定又有些咬牙切齿。

抬头与他视线相撞,看着他咬着后槽牙忍耐着欲望和不爽的模样,我最终还是昏了头,靠过去,轻轻咬了咬他的喉结。

彻夜不眠,都是顾承昱的报复,报复我刚刚迫使他停下的戏弄。

只有我知道,那不是戏弄,是我的良心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人性的光辉,最后被灼灼美色湮灭了。

早上醒来,看见顾承昱撑着脑袋盯着我的时候,我顺手就抓起旁边他的短袖丢了过去,「套起来。」

顾承昱面露不满,嫌弃地拿开,「脏。」

「那你要裸奔?」

年轻人的脸皮就是厚,他挑眉笑道:「姐姐不介意的话,当然可以啊。」

我一个「滚」字压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勉强背过身子不去看他,「你躺床上玩会儿,我给你去楼下买衣服。」

顾承昱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摸过来的,一把揽住我的腰,将我拽到怀里,暧昧地靠在我耳边,「姐姐真贴心。」

气温升高,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之后,我扶住自己可怜的腰勉强推开他,「躺回去!」

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凶他,他翘着一撮呆毛,愣愣地看着我,有些惹人怜爱。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洗漱出门。

买了衣服和早餐回来,我把衣服扔给他,「买了早餐,收拾一下出来吃。」

顾承昱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挑眉的模样,有些蒙,「怎么了?」

他贴在我耳边说了句叫人极其脸热的话。

操!

「你将就着穿,吃了早餐回家换去!」我脸瞬间像烧似的,真的,受不了年轻人。

把顾承昱送到他家楼下,我手搭在车窗上等他下车,他却解了安全带就不动了,光看着我。

「下去啊,怎么不动?我还得去公司呢。」

顾承昱脸色瞬间黑了,长腿一迈就出去了,我看着他气冲冲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还没等我踩油门,这人又想起什么似的绕到了我这边,掐着我的脸就吻了过来。我看着他轻轻喘气的模样,有些明白他在气什么了,心里莫名

一酸,湿漉漉的,和他的眼睛一样。

「不准一副送炮友回家的样子!」顾承昱这句话说得极其恶狠

狠。

我却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真能想,「知道了,上去吧。」

可是等车开出去,开进高楼林立的大厦之间的时候,我捏着方

向盘的手还是紧了紧。

不是炮友,是什么呢?男朋友吗?

我舔了舔唇角,选择不去定义我和他的关系。

谢绥出院了,我去接他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一旁的

沙发中看书,双腿交叠,阳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

如果不去看他那双眼睛,会以为他是天使。

谢绥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我几乎以为那里面装的是温柔。

我出声打破自己的幻想,「走吧,送你回家。」

谢绥很安静,直到快到他家了才开口,「你这几天去哪了?」

「能干吗?忙公司的事呗。」我转了个弯,心不在焉地回应

着。

无端感觉气氛冷了一些,刚刚也没有说话,可很惬意,现在却平添了一丝压抑,我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谢绥。

他太漂亮了,说是鬼斧神工也不为过,只是现在长眉几不可察地蹙着,薄唇也抿着,显得色泽更加浅淡。

「怎……怎么了?」我习惯性地对他的不开心感到不知所措。

谢绥眉峰挑了一下,神色又化开,「没事。」继而道,「这次辛苦你了,明天请你吃饭吧。」

明天?

顾承昱约了我好几天,不知道怎么面对他,鸽了又鸽,惹得他不高兴得厉害了,所以答应了明天陪他吃饭。

「我……」拒绝的话卡在嗓子眼说不出口,我从来没有拒绝过谢绥,似乎也学不会。

谢绥沉着眸子看我,声音清冷,「你有约了?」

他问出来的话,好像就简单多了,我轻轻「嗯」了一声,谢绥短暂地愣了会儿神,神色疏淡下来,「那改天吧。」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笑了。

改天就是没有下次啊,他还是老样子,失忆了也没变。

第二天,到了顾承昱约的餐厅,这里色调偏深,看起来就适合偷情。一进门就看见他半倚在那里低头看手机,荧光打在他脸上,显得极度冷漠。

我好像,一直都挺喜欢这种调调的长相,看起来高不可攀。

他看见我,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眼睛亮了起来,开心得不行,

然后嘴角慢慢变得平直,「姐姐真难约,下了床就不认人。」

「忙啊。」这两个字才出口,心里就涩了一下。

从前,我被谢绥这么搪塞了多少次?

趁着顾承昱神色还没冷下来,我就抓住了他的手,尽力显得温

柔,「对不起,没有下次了好不好?你要实在想我,可以直接

来我公司,嗯?」

笑意一下子就从他的眼角眉梢爬出来,他有些傲慢地翘起嘴

角,「我也忙呢。」

「好,等你不忙。」

和顾承昱分开之后就接到了发小陈铭翰的电话,「来我家那个

酒庄,谢绥住院都不说一声?」

「庆祝他出院?」

「庆祝你们分手啊!」陈铭翰低低地笑出了声,那边很安静,

一听就知道是躲起来打电话的。

我掉转车头忍不住笑,「这可不是喜事。」

这帮发小真的挺损的,从前不止一次直呼我是谢绥的舔狗,倍儿忠心的那种。

陈铭翰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音调起伏,显然是不赞同,但却也不想解释,大概是觉得我脱离苦海明明是喜事。

「他失忆了,失去了三年的记忆。」我油门踩得有点狠,推背感袭来,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平淡地叙述事实。

「什么?!」陈铭翰的声音是惊讶的、意外的,甚至有一种预测到大事不妙的焦躁感。

嫌弃他大惊小怪,我挂了电话不再理会。

停好了车晃进去酒庄,就听见有人调侃谢绥,毕竟他失去了三年的记忆,现在似乎……是个弟弟?

呵呵,谢绥就算失去十年记忆,也比在座的各位都要老成,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狗胆调侃他。

谢绥和陈铭翰旁边都空了一个位置,还不等我想,陈铭翰就朝我招手,「舟舟过来。」

一脸急切地想要跟我沟通的八卦样子,真晦气。

我依言走了过去坐下,他推了一杯酒给我,压低声音很小声地说:「舟舟,我是看着你喜欢谢绥过来的,给他一点时间吧。」刚刚还说要庆祝我和谢绥分手呢,现在就当和事佬了?

我听得心里莫名烦躁,皱着眉闷了一口酒,「你也说了是看着

我过来的,怎么谢绥是你朋友我就不是?我凭什么还要等?」

因为不想闹得太难看,我即使不开心也没有大声说出来。

陈铭翰长久地沉默了,最后苍白地来了一句让人啼笑皆非的

话,「谢绥喜欢你。」

「喜欢个屁。」这句话我没憋着,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出

来。

谢绥听见我的声音,将目光投了过来,淡淡的,毫无情绪。

这叫喜欢?

呵,而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毕竟我一时脑热掺和了个顾承昱

进来,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但我到底还算有责任心。

谢绥刚出院没喝酒,他负责看,我们负责喝,最后我被安排着

让谢绥送回去。

临走前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陈铭翰,真的,他有大病。

我倚在副驾里闭目养神,谢绥一边倒车出去一边问我:「不是

说今天有约吗?」

「正好结束,陈铭翰电话来了,我就过来了。」「散得挺早。」

「不然呢?」我只是下意识发问,并没有挑衅的意思,却好像

被谢绥误会了。

他薄唇微微抿住,「舟舟。」

他声音很沉,只是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就没了下文,但里头不悦

的情绪是十分鲜明的。

被他这么一声叫得回了魂,我对自己的无缝衔接后知后觉有了

一丝羞愧之情,舔了舔唇,「跟你说个事。」

「嗯。」谢绥眼神都没偏一下,冷淡地回应我,示意我开口。

他这么冷淡,我底气又足了很多,「我找了个男朋友。」

反正他今天告诉那群人我们分手了,想来也是比较愿意和我划

清关系的,我这么一寻思,说得更加不犹豫了。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被急停。

谢绥终于把脸转了过来,面色森冷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他脸色差得我难以想象,谢绥从来没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我心脏控制不住地跳,差点从胸腔中破出。

我竟然心虚了,色厉内荏,「不是分手了吗?而且你失忆了!

你想想,我之前追了你三年,三年才追到。」我吞咽了一下,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感情,还差了三年。」再说,在一起了也跟没在一起似的,何止差了三年?

谢绥长眸微微眯起,然后勾起了一个颇有些讽刺的笑,捏着方

向盘的手用力,骨节泛白。

他说:「随你。」

话落就踩了油门出去,超速了,救命,这还是我的车。

气氛相当不好,我不明白,记忆一下子掉了回去。

毕业那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满身酒气敲响了谢绥的门。

他单手扶着门框,微微皱眉,声音清冷得好似一股山泉,一下

子将我浇醒,「宋沁舟。」

他要出国继续深造,而我得留在国内,再也不能亦步亦趋地跟

着他了。如果今天不说,往后便会有数不清的变数,我不能允

许。

我上前一步勾住谢绥的脖子,他下意识伸手揽住我的腰肢,

「……谢绥。」

其实我酒量不差,但是这样能很好地掩饰我的难堪,猜到他会

拒绝,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我能给他的最大的爱意。

谢绥反手关上门,将我搂进去放进沙发里,就转身准备去倒

水,被我一把抓住手腕。「不要走。」

「去给你倒水。」他音调和人一样冷,可不知怎么,我却听出

了两分温柔。

就这么零星的温柔,却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我喜欢你,谢绥。」

空气里一片寂静。

良久,谢绥伸手掰开我的手,静静道:「你喝多了。」

把我否决,给我台阶,温柔又残忍。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用尽了勇气,「我没

有。从知道喜欢是什么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谢绥沉默了,他的手指微微蜷起,长睫垂落。

我太了解他了,他在犹豫,在烦躁。

就算是可怜也好,是不忍也好,我想有这么一个机会,不必小

心翼翼偷偷喜欢他的机会。

「试试吧,让我追你,好不好?」我明明不想哭,却在哀求的

时候,心酸到眼泪沾湿了睫毛。

谢绥眸色极黑,沉沉地看着我,最后无奈地「嗯」了一声,算

作同意。

巨大的喜悦瞬间将我淹没,我忍不住想要再次确认,他却已经转身走进厨房倒水了。

我捧着谢绥倒过来的温水小口小口地喝着,他就站在我身侧,心跳得这样快,真害怕被他听见。

「我送你回去。」谢绥开口,不容置疑地往门口走。

我点头跟上,跟在他身侧,走在寂静无声的夜色里,走在昏黄暧昧的灯光下。

大学我们都出来住了,我自然和他买在了一个小区,可现在我突然有些后悔,后悔离得太近,一会儿工夫就到了。

「晚安。」我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他。

谢绥狭长的眼睛几不可见地弯了弯,下巴微收,算是点头回应。

我看着他清瘦修长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满怀少女心事地进去。

一夜未眠。

最后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睡着,再醒来就是日上三竿。

表白后的第一天,我略有些兴奋地换上了一件修身的红裙子,对着镜子细细地画了一个妆,打电话给谢绥,「今天出去玩吗?」「不了,已经和导师联系好了,在做项目。」

谢绥那边响起玻璃杯被放下的声音,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戴着

银边眼镜,冷淡而又专注的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

「那我买些菜去找你吧,给你做饭吃。」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要拒绝,但大概想起昨晚答应我的,

「嗯。」

谢绥态度的改变自然被我发觉,突然觉得动力满满,我好心情

地去了超市,买了蔬果和肉,敲响了他家的门。

没一会儿谢绥过来开门,一身灰,中和了他的冷淡,看起来有

些温柔秀美,他顺手接过我手中的袋子走进厨房。

我跟过去发现他在熟练地洗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种

已经和他结婚的遐想,心里一阵甜,「我来吧。」

谢绥头也没抬,将洗好的菜放进一旁的篮子里,「一起。」

一起更好,更像结了婚。

最后看着满满的一桌菜,动筷子的时候,觉得大概再也不会有

比这还可口的饭菜了。

整个暑假谢绥都在忙,我也开始接手公司的事务,但还是尽量

去找他,或许做个菜,或许散个步。

直到他去了美国。

远隔重洋,我才知道距离有多可怕,一个不爱你的人,真的没心思通过手机应付你。

我一次次等待,难受,释怀。

看到的永远是「对不起,刚刚没看到」「在忙」「刚刚实验结束」。

为了缓解这种时刻都觉得自己在失去的痛苦,三年里,我买往返美国的机票一共172张。

他毕业的那天,我捧着鲜花过去,远远地迎着太阳看他,看那个在阳光里好似天神降临的谢绥,突然释怀了。

爱他,未必要得到他。

或许让我这段卑微的单恋留在最美好的时候,才是最好的选择。

「谢绥,恭喜毕业。」我大步上前将鲜花塞进他怀里。

他薄唇轻勾,笑得难得温柔,眸光近乎蛊惑,蛊惑到我还想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三年了,要在一起吗?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哦。」我特地用轻快的语气去掩饰我心中的慌张。

始料未及的是,谢绥长眸微微弯起,「好。」无措大于喜悦,我甚至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紧紧地捏着衣服

下摆。

谢绥视线下移,最后腾出一只手,抓住了我,十指相扣,「还

紧张?」

难得的调侃让我一下子轻松起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

被喜悦淹没,环着他脖子又快又轻地落下一个吻。

回应我的是谢绥变深的眸色,和微红的耳尖。

可惜上帝都觉得这份感情太强求,把一切打回了原点。

「到了。」谢绥冰冷的声音响起,显然还是情绪极差。

我被他从记忆拉回,有些木愣地点头,解开安全带下车,刚伸

出去一条腿,就听见了他有些克制的声音,「舟舟。」

我回头看他,他却没了话,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

是有着数不清的烦躁。

原来三年前,我对于谢绥就已经是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

惜。

我扶着蝴蝶门轻笑了一声,「谢绥,上帝都觉得我们不合适,

要让我们重来,重新选择,你还犹豫什么呢?」

向前看吧,别回头,别让我难过。是的,意识到我对三年前的谢绥而言是什么之后,我是难过

的。

我宋沁舟,凡事尽善尽美,怎么就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把自

己变成了别人的鸡肋,别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呢?多可悲

啊!

宿醉很难受,我没能爬得起来,准备旷班的时候电话响了。

「姐姐,刚起来就想你了。」顾承昱的声音黏糊糊的,显然是

刚睡醒,有点奶气。

我听了闭着眼睛笑,「那你来我家,给我带份早饭。」

顾承昱的声音一下子就甜腻了起来,整得我心情都变好了,前

所未有地轻松,忍着那么点不舒服去泡澡护肤,刚抹完精油门

铃就响了。

打开门就看见顾承昱拎着两手的早餐,我接过来嘟囔了一句,

「我哪儿吃得掉?」

「每个都尝一口。」

「有病啊,少爷就是少爷。」

腰间突然出现一双大手,我整个人被他捞进怀里,顾承昱贴着

我的耳垂暧昧道:「姐姐好香,都说我是少爷了,姐姐考不考

虑伺候一下?」

「滚。」我话落咬住舌尖,然后就被他扳过脸吻了起来。

然后就变成他先吃,我后吃了,年轻人,精力真旺盛。

似乎自从那天和谢绥说清楚之后,我就轻快了很多,面对顾承昱也不再是逃避,而是享受他的热情,回应他的热情。

直到和他牵着手从chanel出来,撞到了谢绥,几乎是一瞬间,我把手从顾承昱的手中抽走了。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不敢抬头看他是什么表情,也没脸看谢绥是什么表情,心脏有轻微的挤压感,很不舒服,愧疚或是害怕,害怕谁?害怕什么?

谢绥走近,平静地看了我一眼,眸色很深,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但我莫名地觉得自己没出息。

等他走远,我才意识到顾承昱已经和我拉开了一点距离,懒散地倚在栏杆上,神情冷漠又充斥着戾气。

他在等我解释,我却无从开口。

我捏了捏鼻子,说了一句很苍白的话,「我只是下意识……」

我真的是下意识,没有任何思考,也没想做什么。

顾承昱舌尖顶了顶脸侧,打断了我,「前男友?」

似乎他也不需要得到我的肯定,极其嘲讽地笑了一下,「你念念不忘,你招惹我干什么?」带着火气,转身离开,步子迈得很急,像是在逃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难受得很,不是念念不忘。

我在忘记了。

那天之后,顾承昱一周都没联系我。

我点开他的头像很多次,一次也没发消息出去。

我好像在谢绥之后,对任何人都会有所保留。

整个人有些疲惫,我缩在沙发里捧着酒瓶子直接对着口喝,连

杯子都懒得拿。

门铃响了,我摇摇晃晃跑过去开门,是顾承昱。

瘦了,憔悴了,偏偏更好看了。

他眼睫低垂,整个人透着脆弱感,引人遐想,叫人恨不得欺负

死他,或者被他压着欺负也行。

「你就不能哄我一下吗?一句话也行。」他极度委屈,委屈成

了小奶音。

我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腰,「顾承昱,以后

每一次我让你不开心了,我都哄你好不好?」

「你就不能不让我不开心吗?」他三个「不」,一个说得比一

个重,一个说得比一个委屈,偏偏揽住我腰的手用力得不行,又克制得极好,生怕弄疼我。

能。

他的低头、他坚定的选择,几乎就在这一刻,治愈了我这么多

年的患得患失,这么多年的卑微求全,这么多年的自我否定。

这夜顾承昱比往常要热烈,又要克制,我捧着他的脸,借着昏

黄的床头灯,与他对视。

他这双令我赞叹不已的眼睛里,湿润又缠绵,我抬起下巴吻上

他的眼睫,「我喜欢你。」

片刻的停顿之后,他便是喜悦的疯狂。

顾承昱在我家赖了好几天,我一边抹精油一边提议,「你要不

然就回家把东西收拾收拾住过来吧。」

「姐姐在说什么?」他声音很轻,有些不真切。

我透过镜子看站在我身后的顾承昱,他眼睛微微睁大,看起来

有些惹人怜爱,「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大概有点恶趣味,非

要逗他。

「愿意。」他耳尖红红地接受了我的戏弄,心脏瞬间被塞满。

本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谢绥给我发了消息:

「下来,我在你公司停车场。」我打开谢绥的车门,坐进副驾,盯着他冰冷一片的侧脸看,「怎么了?」

谢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转过来看着我,眸色深沉一片,「我想起来了。」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点蒙。

其实我也没想过他会一辈子都记不得,所以我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点了点头,「那挺好的。」

谢绥闻言长眸眯起了一些,声音冷淡到让我觉得他在施舍,「舟舟,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分手。」

一丝说不清的怨气爬了出来,我语气也变冷,「那就当我想跟你分手好了。」

第一次在谢绥面前那么硬气,我竟然紧张到心跳加速,为了掩饰,我又补了一句,「而且我和他也挺好的,有空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谢绥的脸色几乎是立刻黑了下来,他有些傲慢地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一直知道谢绥骨子里就刻着傲慢、冷漠、无情,只是教养极好,平时看起来清冷又克制。爱就是看透他是什么人,还要飞蛾扑火。

不爱就是他撕开伪装的一刹那,便感到被冒犯。

人就是这么偏心。

还没皱眉说点什么表达不悦,谢绥就收了手,情绪下去,又恢

复了原样,「你没必要气我,我是喜欢你的。」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说过喜欢我,今时今日这么轻而易举地脱口

而出,竟然叫我有点慌神。

「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不是为了气你,只是想通了。」

我垂下头温柔而又无措地回应他,回应贯穿我整个青春的人。

爱他太久,我终于想起来要爱自己。

和顾承昱在一起,我才明白双向奔赴的感情才有意义。

「下去。」谢绥脸是白的,唇是白的,看起来情绪极差,勉强

维持冷静开了口。

我闻言就低头解开安全带准备走,不想再去计较他的语气有多

么生硬难听,总归到此为止了。

可是刚打开车门伸了一只脚出去,就被大力拉了回去,「宋沁

舟,你凭什么说走就走,喜欢我的人是你,招惹我的人是你,

不要我的人为什么还是你?」

抬头撞进了谢绥微红的眼睛里,他表情隐忍克制,大概是长得过分漂亮,还显出几分不属于他的委屈可怜来,谢绥从来没有这样过,以至于我心里说不出地酸,「……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谢绥捏着我手腕的手又微微收紧了一些,有点刺痛。

我低头看着他修长皙白的手,骨节分明,用力到泛白,疼,莫名地,我想到了顾承昱,如果是他,大概已经意识到我疼,收回手道歉了吧。

这就是理由。

伸手掰开他的手指,我转了转通红的手腕,情绪完全稳定,「我说对不起的是这么多年的纠缠不清是我打扰了,而不是今时今日选择离开你。」

说完就转身弯腰从车里出去,步子迈得又稳又快,没有回头,明明觉得不遗憾,不难过,不后悔,可我不明白为什么眼泪就这么来了。

我没有伸手擦,我怕谢绥看到,误会我放不下。

我以为那天说得够清楚了,但是我真没想到下楼拿快递的时候会看见谢绥。

他坐在车引擎盖上,车是黑的,他人也是黑的,灯光并没有照过去,我却无端发现那个人是他。

原来喜欢一个人太久,即使后来放下了,还是有一眼就能看见他的本领。

捏着快递盒的手紧了紧,最终我还是走了过去,站定在他面前。

「你来干什么?」

「为什么不喜欢我了?」谢绥没有抬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似有不解。

还没说出些什么,他就把视线落在我身上,移到脖颈间的时候,谢绥素来清冷的脸上第一次染上了颜色,猩红的、绝望的、叫人痴迷的。

他冰凉的手指用力地摩擦着我颈侧的痕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舟舟,告诉我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他这副样子,我心中既没有快活,也没有心疼,只是平静地陈述,「谢绥,我们分手了,分手很久了。」

「分手」两个字似乎一下子点燃了他的情绪,谢绥这张玉雕似的脸,生动地把美艳和刻薄融为一体,「没、有。」

他一字一顿,不愿承认。

恍惚间想到曾经,谢绥其实有过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她的名字一直没能被我忘记,周艾。

谢绥对周艾的温柔所有人都看得见,还好周艾没定性,他们甚至没有在一起。

不得不承认,我当时对于周艾转而喜欢上别人这件事,内心卑劣地感到窃喜。

那被嫉妒模糊了面貌的样子,应该和现在的谢绥一样吧。

心里泛起一阵疼,可怜谢绥又可怜我自己,但我实在看得太清楚,谢绥不够喜欢我。

至少我有一件不愿意向任何人承认的事情,我总是拿他对我的态度和当初对周艾的作比较,可惜,总是输。

「谢绥,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喜欢了你那么久突然就走掉了。」原来肯定他不喜欢我真的没有那么难,「不论是喜欢还是爱,都不是你这个样子。」

你记得周艾吗?我嫉妒她。

可是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舟舟,不要否定我。」谢绥纤长的睫毛上甚至沾了一些晶莹,「我只是把喜欢当成了习惯。」

把喜欢当成了习惯?

这句话莫名像一枚尖刺插进了我的胸口,里头流着汩汩的鲜血,无声却疼痛。

我转身要走,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些扎伤我自己的话题,毕竟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尤其满意了。

谁知道谢绥一把搂住我的腰,从身后紧紧地搂住,好像怕我走掉,用尽了力气,他尖利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呢喃着恳求,「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还没开口,就看到楼道里出来了一道修长的人影。

大概是等了太久还不见我上楼吧。

顾承昱站在那里只愣神了一瞬间,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就转头朝着背离我们的方向走,长腿迈得很急,像是落荒而逃,没有任何停顿。

他甚至连上来质问一句都不敢,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酸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谢绥,你还记得我当初说要追你,征求了你的同意吗?现在,请你也尊重一下我,我说不好,你能离开吗?能别再打扰我了吗?」

谢绥被我抓住的手腕像突然卸了力道,我扳开以后瞟了他一眼,看见了他本来漆黑而深邃的眼眸变得灰暗而空洞,脸和唇都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他真的很漂亮,我一直都觉得他像一尊玉雕,如今才真的像,巧夺天工却毫无生机。

不再管他,我朝着顾承昱消失的方向小跑过去,他那么委屈,肯定躲起来哭了。冬天万物凋敝,还没有下雪就冷得让人瑟缩,可我去找顾承昱的时候,心是热的,是滚烫的。

我以为要花很久才能找到顾承昱,可是狗狗就算闹脾气离家出走,也不敢走得太远。

不知道是怕走丢,还是怕错过了出门寻找的主人。

看见他眼睛红红的坐在便利店门口,脚边放了一扎啤酒,这失意的小模样引得好几个小姑娘躲在他身后不远处观望着。

我走过去蹲下来抽走他手中的啤酒,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温柔地哄他,「回家好不好?」

「还有我的地儿吗?」顾承昱伸手试图把啤酒拿走,还好我捏得紧,他没能得逞。

是以抬头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又湿漉又委屈。

我捏着啤酒喝了一口,掐着他的下巴就渡了过去,「回家这样喂你喝行不行,这些都喂掉?」

指了指地上的一扎啤酒,顾承昱顺着我的手看了过去,耳尖瞬间就红了,带着些赌气的奶音,「也不是不行。」

我看了一眼顾承昱身后聚着的几个小姑娘惊愕捂嘴的模样,笑着站起来伸手给他,顾承昱没接,自己爬起来拽拽地在前面走。

我拎着啤酒跟在后面忍不住地笑,「哎,少爷,我没同意我前

男友再追我,真的,我还是喜欢年轻人。」

顾承昱步子一顿,转身过来,脸色漆黑,「那我要是老了

呢?」

哦,这脑回路真不一般。

我小步跑上去把啤酒递进他手里,踮起脚啄了一下他的唇,

「那我只喜欢叫顾承昱的年轻人。」

和顾承昱走到楼梯口,发现谢绥还没走。

身边这人果然不高兴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的红色还没

褪去,如今却悄悄染上张狂和使坏,「姐姐,我想亲你,就现

在。」

我没有犹豫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不知道顾承昱有多热烈,但正好飘雪了。

初雪的时候,和心上人拥吻,好像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情了。

被他牵着上楼,被他压在门上,最后又被他温柔照顾。

年纪小也知道疼人啊,只要真的喜欢,对一个人好就成了刻进

基因里的本能。没有什么把喜欢当成习惯这种说法。

外面的月亮好像太刺眼了,我翻下床去拉窗帘,视线停在了那

个被覆了一层薄雪的身影上。

抓着窗帘的手紧了紧。

「顾承昱,你拿我手机发个消息给他,让他走吧。」我抓着窗

帘轻声地开口。

我知道我去拉窗帘这件事身后的人一定不舒服了,可是我没办

法眼睁睁看着这个我放在心尖上那么多年的人,在初雪里被冻

昏过去。

不能感动我,还糟蹋了身体。

不如让顾承昱发消息,平复他的情绪,也让谢绥死心。

「好。」顾承昱的声音染上笑意,甜腻不已还带着一丝丝幸灾

乐祸。

看见谢绥进了车子里,我也算放下心来拉上了窗帘。

顾承昱将我一把搂进去,掐着我的脸,恶狠狠道:「你竟然连

和他的记录都不删!还给我看到了!」

我伸手遮住了他这对漂亮的眼睛,那里头流出来的嫉妒和恼火

简直叫人无法直视,「我以后也会这么喜欢你的,越来越喜

欢。」谁知道顾承昱却一顿,最后伏在我颈间,奶声奶气,不甘心又

委屈,「不用,我心疼。姐姐一直喜欢我就好了。」

好啊。

后来,我想起来要删除和谢绥有关的一切,或者说我卑微可怜

的过去,我才看到顾承昱发了什么:

「哥哥,姐姐现在很累了,你也太不知道心疼人了,还指望她

大半夜送你去医院吗?」

过了一会儿,他大约是看了我的记录,又补了一句:

「我会对她好的,比她对你还要好。」

我留下了顾承昱最后一句话没有删,我感谢这世界上有人心疼

我的患得患失,委曲求全。

那个人还恰好是顾承昱。

【甜甜的番外】

找东西的时候,我竟然翻出了从前的日记,意识到自己那个时

候会在里面写点什么,我心一沉,将它扔进了一旁的收纳盒

里。

我扔本子的声音不小,惊动了缩在沙发里的顾承昱,他走了过

来蹲在我面前,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姐姐怎么不高兴了?」

刚刚还是不爽利,现在就变成了害怕他翻看我日记的心虚。

大概是心虚写在了脸上,顾承昱那双招人的眼睛微微眯起了一些,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凶。

奶凶奶凶的,让我有一种又刺激又害怕的感觉。

他修长的手顺着我的余光伸进了收纳盒,按在了那本日记本上,声音温柔又古怪,「姐姐,我能看看吗?」

弟弟,我能拒绝吗?

「你看了不生气就好。」

「我怎么舍得跟姐姐生气呢?」顾承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日记本上,静静地翻看起来。

我盯着他流畅的下颚线条发呆,发现他薄唇紧紧地抿着,脸色已经是极其难看了。

意识到大事不妙,我爬起来撑着他的肩膀准备抽走日记,顾承昱微微后仰避开了我的动作,反手将我捞进怀里,抱着我一起「欣赏」。

「天很冷,玻璃窗上都是谢绥和周艾的名字,所有人都在打趣,我也要强颜欢笑,嫉妒原来这么好理解。」

「周艾高数没及格,趴在桌子上哭,他说他教她,我看着手中的成绩单,心情突然没那么好了。」

……「周艾和数院的季甚在一起了,谢绥这几天看起来很冷,但好

像也没那么伤心,他是不是没有那么喜欢她?我竟然卑劣地感

到开心。」

我突然伸手按住日记页面,不想让顾承昱看到我的阴暗面,

「别看了。」

「啪」的一声,顾承昱合上了日记扔在了一边,扳过我的脸,

薄唇贴了上来,「我才嫉妒,我卑劣地感到开心。」

这句话莫名地说得我心中又暖又涩。

顾承昱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很嫉妒,天黑的时候把我捞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

我很累,垂着个脑袋嫌他烦,但还是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任由他牵着出门。

等他把车停在N大门口的时候,我才愣住,「你怎么知道我在

这读的大学?」

顾承昱捏着我的手指玩,「这也是我的大学。」

我们学校不允许外人进入。

他不知道和校门口的保安说了什么,还指着我,终于得到了通

融,牵着我进去。

走在银装素裹的旧时校园里,心里是说不出的触动。

直到被牵到当年的大一自习的教室,顾承昱从窗子翻进去,为我开了门,我跟着他进去,就看见他站在面朝操场的窗户前,伸手静静地写着「顾承昱宋沁舟」。

莫名地我眼睛就红了。

教室惨白的灯光笼罩着顾承昱修长的背影,把他照得挺拔清瘦。

怎么会有人那么恰到好处地踩着你的每一个点,治愈你年少时受过的所有伤痛呢?

我想着的时候,已经走过去了,站在他旁边的另一扇窗子前,写下了我和他的名字。

被雾气弥漫的玻璃窗,最后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顾承昱宋沁舟」,终于把我记忆中的「谢绥周艾」完全覆盖。

「姐姐,有段时间你们学校封校,你翻墙,还卡在墙上了,是我把你捞下来的。」顾承昱弯下腰凑近我,鼻尖靠着我的,温柔地和我回忆着。

「我当时就想,这个姐姐也太可爱了吧。」顾承昱眼睛很暗,似乎是满满的遗憾。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那你一开始怎么没认出我?」

「我是不敢相信,又不敢确定。」雾气又慢慢将窗上的名字变得模糊,这次没有同学的起哄,我

正好可以认认真真地亲吻我的男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