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 _ 影后的二剧本

1

我在宋锦城眼⾥,⼤概就是⽑遂⾃荐的情⼈。

那时我已经拍过⼏部⼩⽕的剧,在⾥⾯饰演或恶毒、或娇蛮任性的⼥⼆、三、四,年底公司的对赌协议没过,被他以低价收购,年末的尾⽛上他⼤发慈悲地过来露了露脸,那是我的机会。

我的经纪⼈⼀定想不到我这样⼤的胆⼦,其实她给我物⾊了其他的⾦主。没有⼈敢把主意打到他的⾝上,他权势极盛,传闻中不好招惹,并不是个仁慈且脾⽓好的⼈。

可我实在不想余⽣辗转在⼀个⼜⼀个肥头⼤⽿的⾦主间糟蹋⾃⼰,那是我第⼀次⿎⾜勇⽓为⾃⼰谋划。

在他⼀个⼈去花园露台醒神的时候,我跟了过去,当我⿎⾜勇⽓红着脸站在他⾯前的时候,他⽬光沉沉地⼀⾔不发望着我,我在这⽬光下浑⾝发抖,可我还是强忍着羞耻介绍⾃⼰,我说:「宋先⽣您好,我叫秦时。」

他很⾼,眼神睥睨下来,不动声⾊的将我从头扫视到脚,最后捏着我的下颚将我脸抬起来,我颤抖着眼睫回视他,我知道⾃⼰很美,眼波流转楚楚动⼈时最美,果然他眯了眯眼,然后朝围拢过来的保镖挥了挥⼿。

后来在他⾝边久了,才发现他并不是个会沉溺⼥⾊的⼈,⾃荐的⼈那样多,这些年下来,也只我⼀个以这种⽅式来到他⾝边,我在他⾝边第三年的时候,他⾝边⼝⻛⼀向很紧的助理感慨地说了⼀句:「秦⼩姐,您很幸运。」

按照偶像剧剧情发展,我应当就是他的天命之选,即使不是⼥主,应该也是和⼥主有⼏分相似到让他愿意⼼软的戏份重的⼥配。

可我真的只是个炮灰。

后来很久很久之后,我⼤着胆⼦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他当时⼼情不错,所以眯着眼睛望着我,最后回:「你该庆幸⾃⼰运⽓好。」

我的运⽓是挺好的,那时候年轻,所以⽆知者⽆畏,如果再来⼀次的话,在现在这个年龄问我还敢不敢这样搭讪宋锦城,那我的回答应该是不敢。

我和宋锦城第⼀次「约会」,他带我去了⽃兽场。

除了电视上,那是我第⼀次涉⾜那样的地⽅,宋锦城带我站在最⾼层的包房,向下俯瞰过去,下⾯⿊压压的⼈群在激烈地喧嚣张扬吼叫,⻆⽃场中央是⼀个⼈和⼀头⽼虎,⼏乎是单⽅⾯的虐杀,我忍不住⼏欲作呕,可是我不敢。

我偏头去看宋锦城的表情,他凝⽬注视着⽃兽场,表情⼏乎没有发⽣任何的变化,但眉⼼微跳,后来当我对他的每⼀个微表情熟稔之后我才知道,这代表他在兴奋。

杀戮总是能让⼈兴奋起来,那天很不凑巧,当然也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场故意的,兽场中的那只⽼虎跳出来扑向前⼀秒还在旁边嘶吼兴奋的⼈群,所有⼈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最后那只⽼虎是在我们两⽶前的位置被击晕的。温热的⾎溅在宋锦城的⼿背上,他微微眯了眯眼。

⻆⽃场的⽼板亲⾃过来赔罪的时候他正蹙眉望着⼿上的那滴⾎,我想我⼀⽣的智慧都体现在那⼀刻了,我乖巧地俯⾝过去,温顺地替他舔净了⼿上的⾎。

他抬⼿顺着我的头发摸到后颈,摸着那块软⾁捏了捏,像是在撸⼀只猫。

所以后来宋锦城说我运⽓好,我不由暗暗揣测当时如果没有这⼀遭的话,我⼤概会被他丢到⽃兽场中央去和⽼虎狮⼦搏⽃也不⼀定。

他是个有点琢磨不透的⼈。

有时候他歇在我这⾥,早上迷糊中醒过来时,经常能看⻅他在露台上抽烟。天⾊将明,浓墨幽蓝的天空在亮与暗的界限混沌,他穿着丝质的银灰睡⾐,侧⾝坐在阳台上抽烟,指尖⼀抹淡红闪烁,明明灭灭。

他抽的不多,更多的时候是放在指尖垂眼看着,漆⿊的头发凌乱的搭在额⻆,俊挺的侧脸英俊⽆⽐,眼睫低垂,仿佛是忧伤。

他是天之骄⼦,商业帝国⼤得不可想象,有钱有权,万物只要他想就唾⼿可得。

我不知道是谁能让他露出这副表情,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他烦⼼忧伤。

他⼀直是个⾃制⼒很⾼的⼈,有段时间他抽烟抽得很凶,⼜酗酒,终于把⾃⼰折腾到医院⾥去了。

当时他的家⼈在医院看护,我装作路⼈路过⼀次他的病房,他躺在病床上,床边围着⼀对年轻的男⼥,正拿着⼿机给他看什么东西,他⼿⾥拿着⼀个削好的苹果,⽬光温和,⼀边侧⾝看着⼿机,脸上突然就绽放出⼀抹开⼼的笑容。

他平时很少笑,跟我在⼀起的时候,我⻅到过的笑容寥寥⽆⼏。事实上他就是很严肃,他的⽬光沉沉地望过来的时候,你就是会⼼惊胆战,不敢与之对视。

所以那⼀刻,我真的特别特别好奇,他看到的是什么?可以让他笑起来。2

我是在宋锦城⾝边待的最久的⼀个⼥⼈,我想这应当源于两点,第⼀点是我确实很漂亮,在美⼈横出的娱乐圈,我也在「娱乐圈的颜值天花板」提名中⻓期占得⼀位,第⼆点是我确实很听话乖巧,要知道,但凡⼥⼈,尤其是宋锦城⾝边的⼥⼈,因为受到的巴结太多,所以总是会忍不住恃宠⽽骄,宋锦城宠你时愿意敷衍两分,不耐烦了那你这辈⼦应当都不会再⻅到他⼀⾯了。

我从来不跟他的下属过多的接触,偶尔有⼈想拜托他什么事求到我这⾥,我亦是微笑颔⾸不语拒绝,最夸张的⼀次,是有⼈拿着半臂⾼的整块翡翠过来,通体通透,成⾊极好,往⼤厅的中央⼀放,⼏乎温润盈盈有光,为⾸的⼈笑的很客⽓,说:「秦⼩姐,不必⿇烦你什么,只求你帮我和宋先⽣⻅上⼀⾯。」

说不⼼动是假的,内⼼仿佛天⼈交战,可我⾯上依旧笑的淡定,毕竟擅⻓演戏,我连余光都没往那尊翡翠上瞧,端的⼀副不⻝⼈间烟⽕的样⼦,后来那⼈临⾛时还赞叹的夸了我两句,说:「不愧是宋先⽣⾝边的⼈,什么⼤⻛⼤浪没⻅过,我竟然拿这些⼩东西来求你办事,真是唐突了。」

苍天可⻅,若这块⽟⽣⽽有灵,听⻅⾃⼰被称呼为「⼩东西」可能也会呕⾎不⽌,其实他不知道我的⼼也在滴⾎。

后来这⼈找了其他途径⻅到了宋锦城,他知道了这件事,当天晚上那尊翡翠就被送到了他送我的沿江的那套⾼层公寓中,他笑着看我:「这样⼀块翡翠,真是难为你不⼼动。」说完就⼜

是笑,「就这胆⼦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敢到我⾯前⽑遂⾃荐的。」

有时陪他出去应酬,他看着下⾯的⼈巴结我的样⼦,也会似笑⾮笑的调侃我:「你们可别吓着她,我的这个⼩⼥朋友胆⼦⽐⽼⿏还要⼩……」

哦,对,他称呼我为他的「⼩⼥朋友」,在他这些年的⼥伴中,我⼤概是唯⼀⼀个有此殊荣的⼈,我在他⾝边的第五年,据说地下赌场还专⻔⽴了个赌局,赌我会不会⻜上枝头变凤凰,最后转正。

赌局的赔率⾼达1:350,这赌局⼀直持续了两年,在我在宋锦城⾝边第七年的时候,我去押了注——赌不会,想想分⼿后还能额外赚⼀笔零⽤钱我就很开⼼。

我想没有⼈⽐我更清楚,我能留在宋锦城⾝边这么久的原因,是因为我不爱他。

当然,是他以为我不爱他。

不爱宋锦城⽐爱上他要难上千百倍,如果你是我,就知道以他的⼈格魅⼒,很难有⼈会对他不动⼼。

在宋锦城⾝边久了,我当然也曾异想天开幻想过,我跟在他⾝边的第⼆年,那年我有个真⼈冒险综艺,有⼀期是沙漠探险,傻逼剧组将四个⼈放在茫茫⼽壁中,给了⼀点⽣存物资,然后让我们⽣存两天⼀夜,可是剧组防护措施没做好,夜⾥⼀场沙尘暴席卷⽽来,我们和剧组失联了,我硬⽣⽣的熬了⼀天⼀夜,当我以为我要死在荒⽆⼈烟的沙漠的时候,宋锦城遣⼈开着直升机在荒漠中找到了我。

当然他本⼈没有来,但那并不耽误他在我眼中的形象变成天神下凡,你看动⼼多简单,只要⼀个点,在⼀瞬间,就能将你⽇⽇夜夜建⽴的⼼理防线击溃。

当⼈⼈都在说「宋先⽣对你好像是认真的」、「宋先⽣从来没有对其他⼈像你这样」、「宋先⽣⼤概是迷上你了,不过也难怪,你⻓得这样美,我要是男⼈,也会忍不住动⼼的」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时,你也会在⼼底产⽣奢望:他对我,到底是不是有⼏分真⼼?

还好在我⼼思起伏爱意汹涌磅礴的那段时间,他⾝边有其他的⼈。

可能是宋锦城实在是拥有花⼼的资本,导致⼤家可能以为他⾝边很多⼥⼈,但其实他在⼥⾊上并不怎么热衷,⼤概是嫌⿇烦,同时固定的⼥伴不会超过两个,⽽且能⼊他眼的⼜乖巧摸透他⼼思的⼜不恃宠⽽骄的⼜不对他起歪⼼思的设计他的,这些年下来也只有我⼀个。

那个⼥⼈是和我同期的⼀个⼩花,出道即巅峰,拍了⼀部校园剧,清纯单纯的形象深⼊⼈⼼,⽕遍全国,当然她也是真的很单纯,宋锦城对⾝边的⼈⼀向⼤⽅,⼤⽅到或许是让这位⼩花产⽣了某种错觉,所以和宋锦城在⼀起的头⼀个⽉她就来找我,以正房⼥朋友的姿态警告我:「我告诉你,锦城现在和我在⼀起,你最好识相点。」我当时真的懵了,以为宋锦城也被这位清纯⼩花征服收⼼了,当时刚萌芽的⼀点⼼动瞬间枯萎,直到三天后,宋锦城召唤我陪他去某个宴会,出⻔的时候站在我⾯前盛⽓凌⼈的⼩花被保镖拦在外⾯,⼀点形象皆⽆地歇斯底⾥地问:「为什么,宋锦城,你怎么突然说不要就不要我了,是我哪⾥做错了吗?」

宋锦城蹙了蹙眉,后来我再也没⻅过那个⼩花,她甚⾄没有再拍过⽚⼦,就这样沉寂下去,那段时间我天天做梦,梦⻅这位⼩花泪流满⾯拦着宋锦城的样⼦,那样不体⾯毫⽆尊严,可是梦着梦着,她那张哭的声嘶⼒竭的脸就变成了我⾃⼰。

⽽宋锦城垂眸望过来的眼神冷淡漠然,说:「拉下去。」

我每次都在这种眼神中被惊醒,然后在内⼼反复告诫我⾃⼰,千万不能成为第⼆个⼩花,因为哭的实在是太丑了,有损形象。

再渐渐的,固定陪在他⾝边的⼥⼈也就只有我⼀个⼈了,⼈⼈都说秦时真是好⼿段,宋锦城也被我收了⼼,只有我听了⼀笑置之,那是因为他⾝边的⼥⼈总是太不安分,他嫌⿇烦,如果我真的当真了跑去和他说:「宋先⽣,我喜欢你。」我相信这将是我和他说的最后⼀句话。

我之所以能在他的⾝边待这样的久,只是因为我本分。

从22岁到29岁,⼀个⼥⼈最美的⼀段年华,也就在这⾥了。

3在董芸出现之前,⼈⼈都以为我拿的是⼥主剧本,等她出现后,他们才恍然⼤悟,因为每⼀个炮灰,在⼥主出现的那⼀刻,都是要回归原位的,就像⼗⼆点之后灰姑娘的⽔晶鞋,⽆所遁形。

起初的端倪是在商业财经报纸的头条,封⾯是他和⼀个⼥⼈并肩撑着伞,下⾯详细的⼋出了这个⼥⼈的背景⾝家,认为宋锦城这是要商业联姻了,这不是他第⼀次被传要商业联姻,但是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我不⽌⼀次的幻想过他未来的正房太太趾⾼⽓扬的站在我⾯前,甩给我⼀张⽆限额的银⾏卡打发我的样⼦,只不过没有⼀次实现,我也就没当⼀回事了。

他们第⼆次上的是娱乐新闻,他牵着她的⼿,偏头专注地望着她,因为是偷拍,所以离的很远,画质很糊,看不清表情,但我⼼中⼀凉,放下报纸的那⼀刻只觉得脑⼦空⽩,⾝体可能还在微微发着颤,这次不⼀样了,我听⻅脑海中的另外⼀个声⾳和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件不相⼲的事,那时我在娱乐圈刚冒尖,圈内都对我背后的⾦主感到好奇,狗仔成天成宿的蹲我,不过我也不怕,没有⼈敢爆宋锦城的料,但也有例外,有个狗仔拍到⼀张照⽚,照⽚中宋锦城并没有露脸,只是从⻋中伸出⼀只⼿,我将⼿搭在上⾯,另⼀只⼿拎着裙摆正欲弯腰进⻋。

这张照⽚上了热搜,他们从宋锦城漏出半只⼿腕的西装样式猜测到他⼿腕上千万的表到注意他⻣节分明纤⻓的⼿,⽆数我认识不认识的⼈在评论中被提名,⽽这件事上热搜后我的第⼀件事,就是去⻅宋锦城,站在他⻔外的时候我想我⼀定⾮常仓皇,脸⾊苍⽩,我说:「不是我。」——曾经有明星买通狗仔故意拍宋锦城的照⽚要挟,只是后来下场都不太好,所以我努⼒的解释,「不是我。」

他看着我,漫不经⼼的唔了声,然后说:「我知道。」

我⼀颗⼼才慢慢放下来。

娱乐圈不缺新闻,这件事慢慢也就⽆⼈问津,后⾯我⽕了之后,有⼈去挖这件事,也迅速被我粉丝反⿊盖了过去。

如今宋锦城和⼀个⼥⼈的照⽚这样明⽬张胆的被放在娱乐新闻的正中央,我只能想到⼀个可能性,就是这是经过他允许的。

他允许这个⼥⼈被明⽬张胆的放在他⾝边。

我上⽹去搜董芸的百度百科,她是A市⼤企的独⽣⼥,从⼩就很优秀,会六国语⾔,毕业于美国某佛⾦融专业,喜欢极限运动。顺藤摸⽠的,我找到了她的个⼈账号,上⾯她分享了很多照⽚,有和友⼈聚会的,有开会的,有极限攀岩运动的,其实她⻓得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但热烈⾃信,挂在岩⽯上回头的粉黛未施的⼀张脸上笑容灿烂,让⼈莫名想到夏⽇阳光下开的正盛的向⽇葵,同样的灿烂富有⽣命⼒。

我从来没有在宋锦城⾯前素过颜,这⼤概是⼀位被包养的情妇的⾃我修养,可我真的很羡慕董芸的这种坦然,当然她有在宋锦城⾯前坦然的资本。

⻅到董芸,完全是在我没有任何⼼理准备的情况下,那是在⼀个圈内的聚会上,我是宋锦城的⼥伴,盛装全妆,夸张的说⼏乎每⼀根头发丝都打理的在它该在的位置上,我站在宋锦城的⾝边,不需要说话,只要微笑就好。

董芸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她穿的简单但落落⼤⽅,路过我们⾝边的时候接过⼀边的服务⽣递过来的酒杯,上下打量了我⼀眼然后俏⽪的和宋锦城眨了眨眼,嘴⻆带着他们那个阶级⼼照不宣的笑容,她说:「这个还不错,有眼光。」

我极⼒控制⾃⼰在那⼀刻想要蹙起的眉⼼,忍了⼜忍,我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宋锦城的脸,他的⽬光沉沉的落在董芸的脸上,带着深不可测的探究。

探究什么?

我问你,偶像⽚看过吗?偶像⽚中⼀般总裁带着⼥配参加宴会被⼥主撞⻅,当⼥主强颜欢笑说你们看起来很般配,总裁⼀脸阴沉的望着⼥主的脸时他在探究什么?当然是探究⼥主有没有吃醋啊!

可惜董芸是真的洒脱,⽽宋锦城?他是真的在探究董芸看⻅他和别的⼥⼈⼀起出现时的反应。

不久后我忍不住旁敲侧击他和董芸的关系,开玩笑似真似假的问我是不是该功成⾝退了,宋锦城也只是漫不经⼼的弹弹⼿中的烟灰,和我不咸不淡的说:「我们只是朋友。」朋友,这真是⼀个暧昧⼜正经的词,它可以笼统的概括你⽬前⽆法定义的⼀切关系,我当时轻轻哦了⼀声,然后低下头专⼼致志的剥⼿中的柳橙。

宋锦城喜欢吃柳橙,但他有个⽑病,就是不吃⼑切的柳橙,⼀定要⼈⽤⼿剥,⼀开始的时候我还很惆怅,因为⼥孩⼦嘛,喜欢做美美的指甲,剥橙⼦就不能留太⻓的指甲了,因为⼀⽤⼒指甲会崩掉,还会染的⻩⻩的,和宋锦城在⼀起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留过⻓指甲了,当初年轻⽓盛时还为⾃⼰的指甲哀悼过。只是现在有时候会模模糊糊的想,以后他若是和董芸在⼀起了,⼤概是永远都不需要我再剥柳橙了。

这样想想,竟然有点⼩惆怅,所以我⼜多给他剥了⼀个。

和我的好朋友墨北说起这件事,她⼀直嗤之以鼻,认为我是想多了,杞⼈忧天,她有句经典名⾔,就是:「商业联姻能有真感情吗?那只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和另⼀个万恶的资本主义以婚姻为纽带的不可靠联结,⽐烧成灰烬的纸还薄弱,⻛⼀吹就没了。」

我当时笑笑没有说话,我⼀直相信⼥⼈的第六感,尤其是⼀个漂亮⼥⼈的第六感,往往⽐雷达还要准。

我如此的笃定这件事,还是因为有⼀天暴⾬夜。

那时候⼤概是凌晨两点多,我迷迷糊糊中被宋锦城的⼿机铃声惊醒,⼀开始神智并不是特别清醒,等我有意识睁开眼,宋锦城已经坐起来了,他⼀边接电话⼀边温声对那边说:「不要慌,慢慢说。」「你现在在哪⾥?」

「没事,你现在能看⻅什么标志性的建筑?」

这个房⼦当时在装修的时候,宋锦城只提了⼀个意⻅,就是隐私保密性,所以这房⼦是极其⾮常的隔⾳,可是现在,在这满室的寂静中,我听⻅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啸声,夹杂着慌乱的⼥声,像⼀个重重的的棒槌,狠狠的敲在我的脑壳上,嗡嗡作响。

我听⻅宋锦城很温柔的声⾳,他说:「芸芸,别怕,等我。」

旁边的床榻⼀轻,接着⻔锁嘎达⼀声,然后我就再也听不⻅任何声⾳了。

这屋⼦隔⾳效果真的太好了,卧室⻔⼀关,我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但我闭上眼,能想象到,他顺着卧室⾛廊下楼,经过⼀楼的客厅,然后拿起⻋钥匙,在⽞关处换鞋,然后⾛到地下⻋库。我掀开被⼦⾛到窗⼾边拉开窗帘,暴⾬⽆声的扑打在窗⼾上,⼀道⾬线顺着光洁的窗⼾滑落,但是很快被另⼀道⾬线冲刷,我轻轻数123睁开眼,⼀道⻋灯从地下⻋库开出来,我抬⼿隔着窗⼾摸着那道⻋灯,眼睛⼀眨,⼀⾏泪就这样悄⽆声息的落下来。

后来宋锦城⾝边有个嘴碎的朋友有意⽆意的和我透漏,那晚暴⾬⻛⼤,董芸的⻋半路在⼴宗路抛锚了。⼴宗路有⼀个特点,就是路况复杂,⼩道极多,号称市中⼼的迷宫,董芸⾃⼰都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她慌⾥慌张的给宋锦城打电话,等了半个⼩时,宋锦城就神奇的出现在她的⾯前。⼴宗路,我默默的念,从我们房⼦到⼴宗路平时⾄少是四⼗分钟的⻋程,在不知道董芸具体位置的情况下,他半个⼩时找到她,我情不⾃禁的想,这真是⼀段该死的友谊啊。

他朋友展崎最后半倚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提点我:「秦时,⽼实说,阿城⾝边的这些⼈中,你是我最喜欢的⼀个,董芸回来了,你早点给⾃⼰做点打算吧。」

「你是⽐不过董芸的,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你就已经输了。」

我抬⼿举起⾯前⼀杯啤酒,冲他笑笑然后⼀饮⽽尽,算是敬他。

4

听说宋锦城和董芸最初相识于美国,宋锦城作为被特邀的校友回校演讲,两⼈是如何相识相知相交我就不得⽽知了,但我知道,董芸初遇宋锦城⽐我早,且⽐我道德⽐我体⾯。

展崎跟我说,我是⽐不过董芸的,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就赢了,我若是说我从来都没想和别⼈⽐过,他⼀定不相信。

在他们这些⼈的眼⾥,对我即使⾯上说着再欣赏和喜欢,也不能掩饰他们对我⻣⼦⾥的轻视,⼈要为⾃⼰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本⾝就是⽬的不纯的靠近宋锦城的,这并不是我能选择的。在我遇⻅宋锦城时,他没结婚没⼥朋友,于道德伦理上,我并没有什么过失的地⽅,我只是想努⼒的,努⼒的,让⾃⼰活的好⼀点,稍微体⾯⼀点不⾄于⼈⼈践踏⽽已。

我并不觉得⾃⼰有错。

他们觉得我在宋锦城⾯前表现的淡然如菊不争不抢只是我费⼼打造出来的⼀个⼈设,等宋锦城抛弃我了,我⼀定会彻底的露出我的狐狸精尾巴,或纠缠不休,或死缠烂打,与其说是他的那群朋友是在提点我,不如说是在敲打我。

⼀个⼈⾝边的朋友对你的态度决定你在那个⼈⼼中的地位,从展崎跟我说出这番话的那⼀刻起我就想,我忐忑了七年,终于要迎来我⾃⼰的⼤结局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数次的幻想过我和宋锦城结束的最后⼀刻,在⽆数个偶像剧中,这样的场景⽆疑是要伴随着⼀场瓢泼⼤⾬的,我倔强的45度仰头望着天空,不让眼⾥的泪流下来,凄楚的望着宋锦城决绝的头也不回的背影……

然⽽实际上那只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艳阳天,宋锦城难得中午来吃饭,保姆做了很简单的四菜⼀汤,我记得很清楚,⼀蛊排⻣冬⽠汤,⼀盘红烧⾁,⼀碟⻥,⼀盘⽣菜,⼀道鸡蛋煎虾仁,宋家有个⾃⼰的农场,专⻔种植蔬菜、⽔养⻥虾、圈养⽜⽺鸡鸭鹅等牲畜,全部是有机原⽣态。这些⻝品原材料只供应宋家的⽇常三餐,并不对外做⽣意,所以虽然只是简单的四道菜,但胜在原⽣态滋味鲜美。

吃到⼀半的时候我开始给宋锦城⼿剥柳橙,淡淡的橙⾹在空⽓中弥漫开,宋锦城突然开⼝和我说:「城西外郊那栋别墅,我已经找⼈过⼾给你了。」

「上次你最爱的那辆跑⻋,我找⼈在国外订购了,过⼏天会送到你这⾥来。」

他端起⽔杯喝了⼀⼝⽔,然后慢条斯理的擦擦嘴,继续说:「其它的都放到你⼾头了,你可以看看你的账⼾。」

我低着头认真的、专注的、细致的⼀点⼀点的去剥柳橙的⽪,仿佛这是我当前最重要的⼀件事,过了很久很久,我听⻅宋锦城对我说:「你还有什么需求吗?」

我将剥的完完整整的柳橙递到他⾯前,说:「把这个柳橙吃了吧。」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然后接过来,⼀点⼀点的吃完了。

我微微笑起来,我知道⾃⼰笑起来是最好看的,所以我极轻且浅淡的冲他笑,我说:「我下午还有场戏,就不留宋先⽣了。」

他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滴⽔不漏,视线在我脸上流转⽚刻,眼神审视,但很快的掠过,就势站起来,拿起椅靠后的外套,对我颔⾸说:「我先⾛了。」

我送他出去,站在⻔边⽬送他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转过⾝来,俊挺的眉⼼微蹙,他说:「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展崎。」

我微笑颔⾸。

我知道这是他对我最后的纵容,他这样⼲脆利落绝不拖泥带⽔的⼈,能说出这样⼀句话已经是莫⼤的不易,毕竟他最讨厌分开后还有联系。

我⼀直站在⻔边,看着他的⻋⼀骑绝尘,渐渐变成⼀个⼩⼩的⿊点,慢慢消失在视线中。

晚上保姆过来的时候很惊讶,⼤概是10点多,她习惯这个时候来给宋锦城做夜宵,我没开灯,她打开灯看⻅我坐在客厅桌边的时候吓了⼀跳,问:「秦⼩姐,你没事吧。」

我动动僵硬的的⻣头,发现⾃⼰不知不觉就这样僵坐了好⼏个⼩时,勉强的笑笑,还没说话,保姆⼜问:「侬桑萨⽑病了?」保姆是位上海⽼阿姨,因为宋锦城是上海⼈,她⼀着急就喜欢开⼝说上海话,我揉揉眉⼼,疲倦的摇头回:「我⾝体没事阿姨。」顿了顿,我补充⼀句,「以后您不⽤来了。」

她⼤为震惊,上海话也不说了,问我:「那宋先⽣来了怎么办?他习惯我做菜的⼝味。」

这⾥没有外⼈,所以我放任⾃⼰将眉⼼狠狠的蹙起来,声⾳近乎呢喃,我摇摇头,说:「他不会再来了。」

5我和墨北出去玩了⼀年,没有⽬的地,天南地北随⼼所欲,我们做过最疯狂的事是晚上还在阿尔巴尼亚雪⼭下泡野温泉,隔天就⼼⾎来潮买了票⻜到冰岛去看极光,反正我们有⼤把的时间——和钱。

刷到宋锦城结婚的消息的时候,我和墨北正在⻢拉喀什的Medina逛古城,露天的市场是熙熙攘攘的⼈群,到处都是颜⾊绚烂的丝绸和⾹料篮,嘈杂脏乱,但有种迷⼈的古世纪韵味,我站在路边等着在摊⼦上挑选丝绸布料的墨北,⼼不在焉的打开⼿机,最新消息来⾃于三天前我的经纪⼈,只有四个字:「你还好吗?」

和宋锦城分开后我换了所有的联系⽅式,和宋锦城的朋友圈划了深深的⼀条沟壑。

但⼏乎⼼领神会,我打开新闻推送端,看⻅宋锦城和董芸的世纪婚礼,封⾯是张婚礼照,宋锦城偏头看着⾝边穿着雪⽩婚纱的董芸,眉眼间溢出来的,是深情和温柔。

⼤脑在刹那空⽩,直到墨北来推我,我才发现我捧着⼿机的⼿⼀直抖,我想我的脸⾊⼀定很难看,因为墨北的神⾊很慌张,她问我:「你怎么了秦时?你不要吓我啊!」

后来墨北陪我在酒店躺了整整三天,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其实理智⽆⽐清晰的告诉⾃⼰,你算哪根葱啊,即使跟了宋锦城七年,但你有难过的⽴场吗?可我就是倦怠,从内⼼深处涌上来的倦怠,这倦怠蔓延到四肢百骸,让⼈连根⼿指都不想动。我⽆⽐感谢墨北对我的包容。

回国之后我开始了正常的⼯作,即使脱离了宋锦城的资源,我每天的⼯作依旧排的很满,我在演戏和唱歌上⼀⽆所⻓,但所幸⻓得漂亮,这年头,⺠众对⻓得好看的⼈都格外的容忍,加上我有⾃知之明,不作妖不⼤牌随和谦让低调,⼤导演和品牌也愿意找我合作。

再次遇⻅宋锦城,是在他结婚的两年后,国内最顶尖的综艺节⽬的招商会,我是固定嘉宾,宋锦城⼤概是投资商,这个圈⼦那样⼩,我们三年都没遇⻅,⼤概也是因为他暗中授意。

那次会遇⻅,或许是他觉得,三年过去,已经没有什么好避嫌的了。

我⼤⼤⽅⽅的跟着主创团队⼀起敬酒,到他⾯前依然得体,酒杯低他半盏,客客⽓⽓疏离的有⾃知之明的唤他:「宋先⽣。」

以前在极其亲密情到浓时的时候,我曾经在他⽿边唤过他锦城,当时唤完之后我脸都⽩了,可他笑,在我⽿边低沉的笑,问我:「怕什么?」

那样亲密的时候,现在想来,像是⼈在⻩粱中燃着做的⼀场好梦,所以我已经很少去想了。

酒过三巡,⼀个很照顾我的制⽚⼈姐姐让我送⼀套⾐服到楼上的302房间,我提着礼裙踩在厚实的地毯上,那样⾼的⾼跟鞋落⾜上去都寂寥⽆声,整个三楼空荡⽆⼈,推开⻔,不出意外的看⻅⼀抹熟悉的剪影。

宋锦城临窗靠着,正在吸烟,袅袅的烟雾从他嘴中吐出,他的侧脸依旧英俊⽆⽐,我在进去前敲了敲⻔,他转脸看我,然后顺⼿将⼿⾥的烟按在旁边的烟灰缸中,嗓⾳嘶哑,说了句抱歉。

我们沉默不语,他先开⼝:「你换了⼿机号?阿崎他们想联系你都找不到⼈。」顿了顿,补充⼀句,「那⼏处房⼦听说你都卖掉了,现在住在哪⾥?」

我嗯了⼀声,解释:「我只是怕旧事旧⼈在先⽣婚后被扯出来会给先⽣带来困扰,所以⼀并都处理了。」

他应该是喝醉了,眉⼼深深的蹙起来,我望着他眉间的那道褶皱,忍不住想,娶了你最爱的⼈,到底为什么,你还这样不开⼼呢。

他⽬光沉沉的望着我,四⽬相对时我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样,他眼神⼀动,慢慢的倾⾝朝我俯过来,我想逃开,可双腿像是被死死的悍在地上,等他温热的吐息扑到我脸上时,我绝望的顺从的闭上眼,⼿近乎惶恐的拉住了他的前襟。

他结婚了,这是⼀件很不道德的事,我内⼼的理智在歇斯底⾥的呐喊,可我拒绝不了他。

我永远都拒绝不了他。

我努⼒了三年的防线,只要⼀瞬间,只要他⼀个眼神就溃不成军,只要那个⼈是他。

我仰着脸闭着眼,感受他的唇息从我的唇边擦过,埋在我的颈肩上,吐息温热,他说:「对不起。」然后他推开我,⽬光似乎懊恼,他很少有这样失去掌控和⾃制的时候,他揉了揉额⻆,⼜说了⼀句,「抱歉,我喝醉了。」

我努⼒仰起唇⻆笑,像个⼩丑,我说:「没关系。」

隔天我上了绯闻头条,那时我才明⽩宋锦城那句对不起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个⼈的三楼,整个会场都是交好的媒体,可我和宋锦城被拍到了⼀张照⽚,⾼清,我仰着脸闭着眼,他低头俯⾝在我的肩颈间,额前的头发微垂,遮住眉眼,若不是极其熟悉的⼈,应该是认不出这是宋锦城的。

但这样暧昧的照⽚,若没有宋锦城授意,即使是媒体拍到的也没⼈敢放出去。

我经纪⼈⼿机被打爆了,都在旁敲侧击这是谁,是不是我的男友,铺天盖地的骂意顺着⽹线传送过来,墨北打电话过来将宋锦城狗⾎淋头的骂了⼀顿,可我不悲伤不惶恐,我只是真⼼实意的疑惑,为什么?我不明⽩宋锦城这样做的意义在哪⾥?

⼏天之后我明⽩了,因为我在⼀场活动遇⻅了董芸。她看⻅我笑了起来,是真⼼实意的笑,还偷偷打趣我:「我看⻅那张照⽚啦,拍的不错,当年我和展崎打赌你是他的真命天⼥,展崎还笑话我,这么多年,你们是真配啊。」

我在那刻恍然⼤悟,悟了之后⼜替宋锦城⼼酸疼痛。

你看,这是宋锦城⼼⼼念念娶的⼼上⼈,可她不爱他。

她不爱他啊。

我想起那天宋锦城紧紧蹙起的眉⼼,他故意授意放出这张照⽚,⽆⾮是想拿我做筏⼦,试探董芸的态度。我原先还在疑惑那样⼤的⼀个顶级综艺,为何会找我做固定嘉宾,如今想来,应该是宋锦城给予的补偿,我想他此刻⼀定⾮常的挫败,我看⻅眼前笑意盈盈的董芸,⽆⽐的肯定以及确认,她不爱他。

董芸转⾝⾛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叫住她,她疑惑的转⾝,我静静地望着她,⼀字⼀句的解释,我说:「董⼩姐,我和宋先⽣在他和您结婚前⼀年就断了,此后再也没有⻅过⾯联系过,那天那张照⽚,只是个误会。」顿了顿,我补充⼀句,「您要记得,从和您结婚后,宋先⽣就没有背叛过您。」

她张着嘴很惊诧的望着我,像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只有我⾃⼰知道为什么,我想宋锦城可以拿我做筏⼦试探董芸,但我不忍⼼,让他爱的⼈这样揣摩误会他,若很久很久以后,他和董芸有⼀丝⼀毫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让我成为他们之间的那根陈年旧刺。如果你真⼼爱⼀个⼈,那么你⼀定能理解我此刻的⼼情,但凡宋锦城能有握得幸福的机会,我都想成全他。

我是真的真的,很希望他能幸福啊。

7

我在六个⽉后官宣了恋情,是和我⼀起参加综艺的⼀位国⺠度很⾼的演员。他知道我所有的事,很包容温柔,⽣活⼯作上都能给我很好的建议,像个⻓辈谆谆教导,和他在⼀起没有什么⼤的波澜和起伏,但是很安⼼。

⼀年后我们结婚,结婚那天我在化妆室收到⼀个礼物,我经纪⼈吞吞吐吐的把它交给我。我打开看了,是⼀个很普通的⽔晶球,⽔晶球⾥保存了完整的烟花定格的瞬间。那应该是很久之前,我和宋锦城站在世贸顶楼在外滩看烟花,当时感慨了⼀句:「琉璃易碎彩云散,这世上美丽的东西,都是转瞬既逝。」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如今他将烟花存在这⽔晶球⾥,下⾯有⼀句亲⼿写的新婚贺词:

「愿你如这烟花⼀样,璀璨⻓久,幸福美满。」

经纪⼈⼩艾在旁边急的都结巴了:「我知道这很感动,你别冲动啊,别犯傻啊。」

恰逢化妆室的⻔被推开,我的新郎站在⻔边等我过去,我笑了笑,盖上盒⼦朝他⾛过去。⾛向我⾃⼰的未来。

就像宋锦城说的那句,我要和他璀璨⻓久,幸福美满。

番外——宋锦城

1

我将⾃⼰关在书房专⼼致志的做⽔晶球的时候,展崎过来找到我。

他看着满满⼀桌的材料,和垃圾桶、地板上被我扔的到处都是的废弃半成品,样⼦很不能理解且不可思议,他问我:「阿城,你在做什么?」

阿城,你在做什么?

她结婚的消息被相熟的媒体透漏给我的时候,我连夜从洛杉矶⻜了回来,等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开⻋停在了她家楼下,坐在⻋⾥望着她房⼦⾥的灯光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问我⾃⼰,宋锦城,你在做什么?

说实话我⼀直很讨厌⼥⼈死缠烂打,当时和秦时分开后,我没想过她能迅速处理的那样⼲净,她换了所有的联系⽅式,卖了我给她买的⼏处房产,处理的⼲⼲净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还是某⼀天,当时⼀个合作伙伴送了我⼀匣⼦珍珠,品相号称堪⽐1520年发现的奥维多珍珠。

我对这些东西⼀直没什么⼤的概念,当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打开看了⼀眼,浑然⽽成的珍珠⼀粒粒圆滚滚的镶嵌在锦盒内。我突然想起秦时,她⼀向不喜欢穿⾦戴银,但是很喜欢珍珠,修⻓的脖⼦戴上浑圆的珍珠项链,⽪肤⽩的像是能透出光来。

偶尔在她那边过夜,有时候清晨也会饶有趣味的倚在⻔⼝看她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漆⿊的眉,上挑的眼⻆,嫣红的唇,最后她展开⾸饰盒,纤⻓雪⽩的⼿指顺着玲珑剔透的⾸饰盒⼀格⼀格的抚摸过去,各种各样的珍珠⽿环,⼀副副的挑出来放在⽿边⽐划,然后微侧着⾝⼦转向我,温声软语的问:「这副好看吗?」

精致圆润的珍珠在她的⽿下摇晃,配着那张脸,怎么样都是锦上添花的好看。

我⾝边的⼥⼈不多,但从未断过,秦时在我这众多的⼥⼈之中,也算得上是极其漂亮的,就像我们第⼀次⻅⾯,她仓皇的避开保镖来到我⾯前,强忍着羞涩看着我⾃我介绍,说:「宋先⽣您好,我叫秦时。」

我的不悦在看⻅她脸的那⼀刻消弭。

那时她还⼩,似乎也才⼆⼗岁出头,⻘嫩的能掐出⽔来,远没有如今的轻⻋熟路,我⾄今好像仍能记得她脸上的红晕,从⽿上⼀直蔓延到颈中,浑⾝都怕的在颤抖,但是是绝美的。

我⻢上想起之前养的⼀只刚满⽉的豹猫,⼩⼩⼀团炸着⽑颤抖着缩在⼈掌⼼中故作凶狠的龇⽛咧嘴,秦时和那只豹猫如出⼀辙,所以我冲潜伏在花园四处慢慢靠过来的保镖挥挥⼿,伸⼿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她顺从的在我指尖闭上眼,⼀双⻓睫阖动,像展翅欲⻜的蝴蝶。

看到这匣⼦珍珠我就⼜想到了她,所以我独独将珍珠留下,递给展崎,和他说:「你帮我把这个给秦时。」顿了顿,我补充⼀句,「别告诉她是我送的。」

我在分开后送她礼物只是单纯的觉得这珍珠很适合她,但我不想让她误会,让她误解这是我某种藕断丝连的暗⽰。

我这个⼈,从来不吃回头草。

只是没想到,展崎打了⼀通电话后,然后抬头似笑⾮笑的望向我,说:「是空号。」

他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我两眼,语⽓调侃:「你不⾏了啊阿城,你的⼩情⼈换了⼿机号都没告诉你?」

不仅仅是⼿机号,她的微信私⼈号也换了。也不记得当时的⼼情是什么样,⼤概是有点啼笑皆⾮吧,展崎将那匣⼦扔过来,和我说:「你⾃⼰送去吧,我懒得到处找⼈,只是单单为了送⼀匣⼦珍珠。」

我握着那个红丝绒匣⼦颠了颠,然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真的开⻋去了她的住处。

我知道她那段时间没有通告,我给她买的房产从郊区的别墅到市中⼼的平层都有,那天我开⻋绕遍了整个城市,然后发现,她卖了所有的房⼦。⻋⼦停在路边的时候我怒极反笑,抬⼿将放在副驾驶⻋座上装珍珠的那个匣⼦从⻋窗扔出去,开着⻋头也不回的⾛了。

做到她这个程度,傻⼦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后来展崎提起她,也感慨说⼀句:「那个秦时平时不声不响,倒也是个狠⼈,我们原先猜她在你⾝边够久是因为她⽼实,如今看起来,她⽼实是因为她真的不爱你啊,阿城。」

他向来喜欢看热闹并且嘴炮,逮着机会讽刺我⼏句,我没理他。

最后⼀次和她⻅⾯是在某个综艺节⽬的招商会,我是最⼤的投资商,她和主创团队过来敬酒,后来在寂静⽆⼈的三楼某个房间,我装作漫不经⼼的问她:「你换了⼿机号?阿崎他们想联系你都找不到⼈。」顿了顿,补充⼀句,「那⼏处房⼦听说你都卖掉了,现在住在哪⾥?」

她嗯了⼀声,轻声解释:「我只是怕旧事旧⼈在先⽣婚后扯出来会给您带来困扰,所以⼀并都处理了。」

绕来绕去也没有回答我她住在哪⾥。

有点意兴阑珊,需要我去专注的事情有很多,我⽆暇再去想⼀个被我随⼿抛开的⼥⼈。时间⼀天天过去,直到今天,我知道她要结婚。

2

秦时没告诉我她住在哪⾥,但没有我查不到的东西。我在她楼下点上⼀根烟,袅袅的烟⽓升起,淡淡的烟味在狭⼩的空间中弥漫,我并不怎么抽烟,我讨厌⼀切能令⼈上瘾失控的东西,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将烟点燃看着,闻着烟味,这样的环境能让我冷静,去思考很多东西。

这根烟燃到尽头的时候我看⻅了秦时,⾝边跟着⼀个⾼⼤的⾝影,两个⼈穿的很休闲,⼿中⼤包⼩包的,应该是刚从超市回来,⽼实说,我没⻅过这个样⼦的秦时。

她穿着宽松的T恤,⽜仔裤,平底⼩⽩鞋,⿊⾊的⼝罩遮住⼤半张脸,但是⼀双眼睛在听旁边的男⼈说话的时候,露出宁静的笑意,很陌⽣的样⼦。

这是我没⻅过的她。

在我⾯前的时候,她从来不这样,永远是全妆,就连穿浴袍的时候姿态都是优雅的。在我⾯前说⼀句话都要斟酌良久,唯恐哪⼀句令我不快,展崎就说过她假,在我⾝边的每⼀刻,她的状态都可以直接拎去⾛红毯。

现在这样的场景并不适合叙旧,我没让她看⻅我,开⻋⾛了。

回去后我坐在⽆⼈的房间中喝酒,随⼿打开好⼏年都没开过的电视,翻到了他们当年定情的综艺,看到⽚头的赞助logo时才想起来,这综艺还是我投资的。

和秦时在⼀起的那个男⼈是个知名演员,他们两⼈有⼀群很庞⼤的CP粉,不需要我⼀帧⼀帧的去找,有⼈剪了他俩单独的CUT。我⼀个⼈坐在漆⿊的影⾳室,去看她和他的定情之作。

甜蜜的cut有很多,不排除节⽬组故意剪辑为之,但有⼀幕,让我如鲠在喉。

她所在的那组游戏输了,游戏惩罚是从⼀个5⽶⾼的跳板上跳到游泳池⾥,秦时怕⾼并且怕⽔,过了很久还僵在跳板上⼀动不动。

游戏嘉宾都在旁边起哄,只有那个男⼈起⾝⾛到游泳池⾥,站在她的下⾯,仰头望着她说:「秦时,你别怕,我在这接着你。」

5⽶⾼的冲击⼒,游戏嘉宾都在起哄他开玩笑,但只有秦时,从5⽶⾼的跳板上俯视下来,极其认真的望着他。

两⼈的CP粉⼤概很喜欢这⼀幕,剪辑的定格的画⾯上是不断溢出来的粉红⾊爱⼼,粉红⾊滤镜,在他们四⽬相对时,还配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甜掉⽛的情歌。

我不合时宜的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件事,那时她在福建那边拍古装戏,恰逢我⼼⾎来潮去探班,有⼀幕是她吊着威亚从悬崖上⻜到下⾯的河岸边。

当时调试威亚故障失灵,她在半空中突然降落在悬崖底部,⼜往下滚了滚,最后停在悬崖底部往上⼤概5、⽶的位置上,死死的攀着凸出来的⼀块⽯棱,眼泪吓的⼀直流。悬崖下⾯是深不⻅底的湖泊,救援不好展开,只能她⾃⼰从上⾯跳到船上,当时剧组的⼈⽤尽了办法她都不敢跳,最后我跟着救援船⼀起开到她所在位置的下⽅,仰起头看她,伸出⼿朝她说:「我会接住你的。」

她泪眼朦胧的望着我,我不知道被剧组劝了1个多⼩时都不敢跳的她为什么对我抱有那么⼤的信任,她⼏乎在瞬间就闭上眼,朝我纵⾝⼀跳。

巨⼤的冲⼒冲过来,我抱着她脚步不稳的往后踉跄跌在船舱中,但我将她稳稳的护在怀⾥,抱着瑟瑟发抖的她哄:「别怕,看,我这不是接住你了吗?」

她眼睫颤抖两下,睁⼤眼睛望着我,漆⿊的眼睛⾥,清晰的倒映出我含笑的脸。

我不是个耐⼼很好的⼈,但是很奇怪,我偶尔也愿意哄哄她。

和秦时在⼀起的时候,我除了怕⿇烦,归根究底,其实也是个很合格的情⼈。

我不知道秦时想嫁给那个男⼈的契机是在哪⾥,但以我对秦时的了解,游泳池的那⼀场应当是他俩感情转折的巨⼤契机。

关上电视后⼀股⽆名⽕不知道从哪⾥升起,我打给那个综艺节⽬的负责⼈,发了⼀次迁怒的怒⽕,总制⽚在电话那边唯唯诺诺的不停道歉。

可是我⼼底的郁⽓还是难消,⼀夜未眠。

3

没有休息好导致第⼆天⼼情很糟。

开⻋去接董芸的时候,她还望着我笑:「不是吧学⻓,不⽤这么⽣⽓吧,你想你这⼩半⽣都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你就当我这是为了让你更接⼈间地⽓,笑⼀笑就过去了。」

她以为我脸⾊⿊是因为我们今天要去离婚。

不管真实⼼情想法如何,我在⼥⼠⾯前⼀向绅⼠体贴,揉揉额⻆朝她道歉:「抱歉。」

她耸耸肩,有些担⼼的望着我,问:「你没事吧?」

这种⽆名的焦躁和郁⽕并不能向外⼈道,我客⽓的回:「没事。」

她就识趣的没再问了。

我和董芸是在三年前结的婚——⼤概是三年前,我记得并不是太清楚。她是⼀个很完美的⼈,很合格的妻⼦,家世很好,本⼈也聪明⼤⽅能⼲。

第⼀次⻅她是我受邀去毕业的⾼校做演讲,她当时还是在读的研究⽣。我的演讲很成功,事业成功的⼈就是有这个特权,不管说什么,台下⼀群学⽣都当我的话是⾄理名⾔。

当时只有她举起⼿站起来,歪着头扑扇着⼀双⼤眼睛,笑眯眯的说:「学⻓,我不认同你的观念。」学⻓,真有意思,那是毕业后,第⼀次有⼈叫我学⻓。

我也记住了她,⼀个笑起来特别灿烂的⼥孩。

我们两家是世交,后来她回国后我们接触的机会开始变多,我发现她是个很有意思的⼈,热情开朗,笑起来很容易让⼈⼼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和她⽗亲谈⽣意吃饭的时候,她⽗亲有时也会笑:「我这个⼥⼉呀,以后也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只有当⽗亲的才知道,嫁给什么样的⼈都不放⼼。」话锋⼀转,⼜说「宋先⽣倒是可以令⼈放⼼。」

我看着站在远处的董芸,她⼤约是⽆聊,正低头去调戏隔壁桌的⼩孩⼦,⼿⾥拿着酒店送的糖果,在那个孩⼦眼前晃过来摇过去,引着那个孩⼦含着⼿指头眼巴巴的看着。

我就不由⾃主的笑出来。

我是真⼼实意的喜欢过董芸,但是那时听说她有喜欢的⼈,并且为情所困,当时就淡了下来。

后来,后来就遇⻅了秦时。

秦时跟了我七年,整整七年三个⽉,有时候我⾃⼰都奇怪,怎么会有⼥⼈能在我⾝边待这样久。

不过这么多年,这样的例外,应当是只有她⼀个,除她之外,⼤概没有⼥⼈能在我⾝边超过六个⽉。到了最后其实也只有她⼀个⼈,有段时间最离谱,都在传我收了⼼,我的⼀个朋友沈暮专⻔开了赌局,就赌秦时能不能收服我,最后上位成为名正⾔顺的宋太太。

我当时笑骂了他⼀句,并没有当回事,后来某⼀天,他惊奇的打电话过来像是和我说⼀桩笑话,他说:「我靠,阿城,你那个⼩⼥朋友,叫什么来着?对,秦时,她竟然过来下注了,哈哈哈哈这可太有意思了,你猜猜她赌的什么?」

应当是不会。

不会⻜上枝头转正成为名正⾔顺的宋太太。

沈暮看热闹的⼼淡下去,没好意思的问我:「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对秦时⾜够了解,在我们分开前,我⼀直这样深信不疑。

她是我所有⼥⼈中最懂事最合⼼意的⼀个,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能这样的合我⼼意,除了最初的磨合和适应,后⾯每次我抬⼀抬眼⽪,我都感觉她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也并不是⼀味的顺从听话,偶尔有些⼥⼈的⼩娇嗔和撒娇,但是都在我愿意容忍的范围内,乖起来的时候让⼈⼼疼,娇起来的时候让⼈⼼软,佯装⽣⽓的时候也是恰到好处,我也愿意哄她。我将她当成我的⼥朋友疼,有时候我喜欢加个⼩字,因为她偶尔会冒出来不合时宜的稚⽓和傻⽓,⽐如有时候她会⼤着胆⼦问我:「你会破产吗?」

这是什么话,做到我这个程度,赚的已经不仅仅是钱了,⽤本市市⻓对我说的话,就是我⼀倒,整个城市的GDP⾄少倒退⼗年。

我问她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她就会似真似假的朝我撒娇:「因为我想过啦,除⾮你破产,否则我这辈⼦都是不能得到你的啊。」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往上,带着悠悠的笑意,看不出真⼼或假意。

但我没有追问。

男⼥之间,没有⻓久的打算,是不能较真的深究⼀个问题。

4

⼀年⼜⼀年,⼀年⼜⼀年,在我决定和董芸结婚的时候,我和秦时分开。

玩归玩,⼀旦结婚,我就会给予我的合法对象⼀个基本的权利——尊重。

决定结婚是很仓促的⼀个决定,那是在⼀个⾬夜中,我在⼴宗路找到迷路的董芸,她仰着脸泪流满⾯,对我说:「你愿意娶我吗?」但凡任何时候,⼀个⼥⼈泪流满⾯的问你这句话,只有两种可能,⼀个是她爱惨了这个⼈,⼀个是她爱惨了的那个⼈伤透了她的⼼,所以她破罐⼦破摔准备随便找个⼈凑合。

董芸⽆疑是后⼀种。

我没想到有⼀天,我会和凑合这个词关联上,董芸是唯⼀⼀个让我⼼动过的⼈,那时候⾃负,认为这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加上没有⽐董芸更适合和我结婚的对象,我们各⽅⾯都⽆⽐的契合,⾝家地位、家庭观念,等等,所有⼀切。

我答应了。

婚前解决⼥伴是我对未来妻⼦的尊重。

和秦时分开前我踌躇很久,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对⼀件事游移不定。我少年第⼀桩收购案⼦就让我名声鹊起,我很少做错的决策,可那时的我不确定。

展崎看不惯我那个样⼦,所以他先去敲打了秦时,后来他回来和我说:「阿城,秦时不⼀样,你若是说和她分开,她是不会哭闹让你不快的。」

这番话并没有让我松⼝⽓,反⽽令⼈憋闷,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分开的那天天⽓很好,我第⼀次将⻋开的那样慢,⼀路上我想了⽆数的话,怎么说,说什么会不那么绝情。我没这样的体贴

过,以前这种事情,我都不⽤出⾯,会有⼈专⻔替我去解决,可我不想让别⼈看⻅秦时的难堪。

毕竟在⼀起七年多,我要给她最后的体⾯。

结果路上准备的措辞都没说上,我只是⼀边吃饭⼀边交代她。

「城西外郊那栋别墅,我已经找⼈过⼾给你了。」

「上次你最爱的那辆跑⻋,我已经找⼈在国外订购了,过⼏天会送到你这⾥来。」

「其它的都放到你⼾头了,你可以看看你的账⼾。」

最后我问她:「你还有什么需求吗?⽆论什么,我都满⾜你。」

⾃从我开始说话她就低头在剥柳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乐衷给我⽤⼿剥柳橙,在我印象中,⼥孩⼦⼀般都很宝贵⾃⼰的指甲,做各种各样的美甲,但她不,指甲剪的⼲⼲净净,有很健康的⽉⽛,⽩⾥透着粉。

我们第⼀次在⼀起的那晚她就在给我剥柳橙,密封的房间⾥,她局促的坐在餐桌前,有些不安。她那个样⼦很可爱,让⼈忍不住想逗⼀下她,所以我故意⼀⾔不发的望着她,她很忐忑,像是为了缓解紧张,她傻乎乎的从餐桌的果盘上拿出⼀颗柳橙,强笑着说:「宋先⽣,我给你剥个柳橙吧。」

明明旁边就是⽔果⼑,但她傻乎乎的⾮⽤⼿剥,剥的两⼿都是⻩⾊的汁液,我忍不住低沉的笑,然后凑过去俯⾝吻她,她下意识的想⽤⼿推我,但意识到⾃⼰的⼿上沾着橙汁,所以⽆助的⽤⼿腕搭在我的肩上,在亲吻的间隙中⽆⼒的挣扎呢喃:「等等,我⼿上脏,宋先⽣。」

我笑:「那你等下要注意别沾到我⾝上了。」

那是她的第⼀次,因为太紧张,剥了⼀半的柳橙被她⼀直死死的握在掌⼼中,最后满室都是柳橙⾹,整个床单都是柳橙汁,我⾝上当然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更多的柳橙⾹从她的指尖发上颈间传来,她缩在我的⾝下,光滑圆润的肩头裸在外⾯,眼睛⾥还含着泪,要坠不落的噙着,像是⽔银,即羞怯⼜惶恐,问我:「怎么办宋先⽣,都沾到你⾝上了。」

她简直在要我的命。

⻝⾊性也,或许从那之后,我就爱上了柳橙⾹。

我并不喜欢吃⼿剥的柳橙,因为觉得脏,但我很喜欢看她低头⼀点⼀点给我剥柳橙的样⼦。让她给我剥过两次后,她⼤概是以为我很喜欢这样吃,所以每次我去,她都会给我剥。

后来就养成了习惯。

现在分开的这⼀天,在我问完她还有什么需求之后,她将剥的完完整整的柳橙递到我⾯前,和我说:「把这个柳橙吃了吧。」

5我和董芸从⺠政局出来之后她拍拍我的肩,和我说:「学⻓,对不住你了,我请你吃饭吧。」

我哭笑不得,其实我们俩⼈之间谈不上谁对不起谁。

三年的婚姻于我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我⼀直以为我是喜欢董芸的,可是新婚第⼀夜,董芸视死如归闭上眼仰起头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怎么都吻不下去。

我从不为难⾃⼰,所以很快放开董芸,揉着眉⼼,向她道歉,她也轻轻⻓吁⼀⼝⽓,睁开眼看我,说:「我也抱歉。」

尴尬的⽓氛⼀扫⽽空,我们两个⼈都忍不住笑出来。

有的⼈,可能就适合做朋友,不适合更亲密。

后来我问⾃⼰吻不下去的原因,在某个我不愿承认的瞬间,我想⼤概是因为我想到了秦时。

我第⼀次吻秦时是在初次⻅⾯的隔天,她惊怯的闭着眼睛,紧紧的抓着我衬衫的纽扣,浑⾝绷的紧紧的。我贴着她的唇低沉的说:「放松。」她就努⼒的想要放松,但好像绷的更紧,脸上就是这样⼀副视死如归的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分开后,我会那样频繁的想起她。

和董芸在吃饭时聊到感情⽣活,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和我说:「你还记得你和秦时上新闻的那件事吗?」「当时没⼏天我们⻅⾯,她很郑重的和我解释她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在我们结婚前⼀年就断了,让我不要误会你。」

「学⻓,结婚这件事我⼀直感觉很对不起你,但是秦时我感觉是个挺好的⼈,如果……」她欲⾔⼜⽌,最后点到为⽌的喝⼝酒掩饰过去,「哈哈哈我⾃⼰的感情都⼀团糟,哪有什么资格建议你。」

我记得这件事。

就是那个综艺节⽬的招商会,我问完秦时新家地址她没有回答后,我俯⾝去吻她。当时我和董芸已经决定离婚了,但毕竟还没有离婚,在即将要吻上去的时候我⽤了最⼤的⼒⽓克制⾃⼰偏过头,因为她握着我前襟的⼿,怕的发抖。

我不能这样⽆耻。⾄少也要等到离婚后——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后来我授意媒体将我和她在房间⾥的照⽚流出,因为那个综艺背后的某个投资商,在我上楼的时候,我听⻅他对⾝边的⼈说:「哎,那个秦时,以前不知道,近看觉得,哇,⻓得真带劲。」

我当时冷冷瞥他⼀眼,后来就授意媒体放出那张照⽚。她仰头闭着眼,我埋头在她肩颈间,头发垂下来,很好的遮住了我的五官,但⾜够我张开⼀张保护⽹,不动声⾊的将她纳在我的⽻翼下,不动声⾊的警告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的视线。

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会遇⻅董芸,⼜为什么和她说这样⼀番话。但是⼀切都晚了,我⼀直笃定她不会⾛,我没想过她这么快就决定嫁给别⼈。

这样失控的情绪只是⼀时的,和董芸分开后我回到住处,点上⼀⽀烟,站在平台俯瞰市中⼼的⻛景,在⼼⾥这样默默的告诉我⾃⼰。

我天⽣性格冷淡,确实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如果和董芸离婚之后,秦时⾝边没⼈,我会去找她,但我确定我不会娶她。

如果我不能娶她,在她即将要有⼀个完美的婚姻时,我不会去打扰她。

因为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毕竟七年了,怎么还是有点念旧吧。

我准备送她⼀份新婚礼物,礼物清单⼀张⼀张的送过来,我挑了很久都觉得不满意。展崎过来看⻅还笑我:「搞什么呢你,阿城,不就⼀个⼥⼈,你⼤张旗⿎的到处搜寻,就为了送个新婚礼物?」顿了顿他故意膈应我,「⼈家给你送结婚请帖了吗?反正我是没收到。」

我没有坦⽩说出⼼⾥的那丝想法,⽽是找了个理由:「毕竟七年,好聚好散。」

最后我决定送她⽔晶球,是因为晚上有⼈在⻩浦江边放烟花,我在漫天的烟⽕中想起⼀件事。那是有⼀年,我带她去世贸顶

楼看烟花,她当时感慨了⼀句:「琉璃易碎彩云散,这世上美丽的东西,都是转瞬既逝。」

当时她眼底的怅然和遗憾那样的明显,让我想起来恍然隔世。

我突然就想送她⼀场永不逝去的烟花。

⽔晶球是我⾃⼰亲⼿做的,我⼤学本科学的化学,烟花的⾊彩⼩点太繁杂多,尤其是放在⽔晶球中,颜⾊不易显形。我试了⼤概有上百种材料,才勉强挑出⼀种,然后就是⼀点点的描点上⾊。当年华尔街并购战,也⽐这个容易。

不过到底还是做出来了,在她婚前我让⼈将这个⽔晶球拿给她的经纪⼈,让经纪⼈转交给秦时,另外亲⼿写了⼀句新婚贺词:

「愿你如这烟花⼀样,璀璨⻓久,幸福美满。」

她收下了,并让⼈转达给我⼀句谢谢。

⼜是⼀夜未眠。

他们结婚那天我在美国,从早忙到深夜,说不上来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展崎给我转了⼀段她结婚的视频。很多年前展崎被⼀个⼥⼈骗财骗⾊骗⼼,还被⼈戴绿帽⼦,当时我对他进⾏了惨⽆⼈道的嘲笑,时隔多年,他终于报仇成功。其实在这之前,我从来从来、⼀次都没有想过秦时穿婚纱是个

什么样⼦,但是视频很直观且猝不及防。她很美,哭起来也很

美,穿着雪⽩的婚纱,戴上另⼀个男⼈给她的戒指。

她拍过很多场的结婚戏,不⽌⼀次穿过婚纱,只有这场是最真

实的。

叉掉视频的时候,我抬⼿摸上⾃⼰的⼼脏,似乎在默默的告诉

我⾃⼰:这只是⼀场戏,⼀场逼真的戏,等他们交换完戒指,

会有⼈给这场婚姻喊上⼀声「卡——」的。

我努⼒忽视⼼⼝处的隐痛。

我说过,我讨厌⼀切能令⼈上瘾且失控的东西,秦时就像我的

烟瘾,我相信我能控制住这种失控。

我做到了。

⾄此,她从我的⽣活中彻底消失。

但是,还有后续,隐痛并没有消失,⽽是在你忽略它很久很久

以后,⼜突然冒出来⼀下。

我第⼀次正视她是真的已为⼈妻,是在三年后。

当时刚好百⽆聊赖有点兴致,所以陪着⼀个⼥伴逛街,买包买

鞋买化妆品,⾛到童装区的时候,她做作的看着⼩孩⼦的⾐

服,然后掩着唇⻆笑:「好可爱啊。」

当真是愚不可及,我脸⾊⼀沉,转⾝就⾛,然后就看⻅秦时。她和她的丈夫拉着⼿,她丈夫怀⾥抱着⼀个粉妆⽟砌的⼥童,眼睛很像她,圆溜溜的漆⿊,⼀眨不眨的望着我,⽽她和她丈夫弯腰凑在⼀起,在给他们的⼥⼉挑裙⼦。

我站在原地,脑⼦嗡的⼀下,像被雷劈了⼀样。

偏偏我⾝后的那个⼥伴看不懂颜⾊,⽜⽪糖⼀样的贴过来,狐疑的看了⼀眼秦时,然后问我:「宋先⽣,怎么了?」

秦时⼤概是被动静惊到,朝我这边望过来,我感觉⾃⼰⽆所遁形,但所幸看起来⽆动于衷。她有⼀瞬间的惊诧,视线从我⾝上游移到我旁边的⼥伴⾝上,然后顿了顿。

我极快的解释:「我三年前就离婚了。」

这话很奇怪很突兀,我没做过这样的蠢事,但秦时愣了愣,朝我笑了笑,我们简单寒暄后,分开。

回去之后我发了很⼤的⽕,那个⼥伴惶恐的拉住我的袖摆,被我⼀巴掌扇在地上,我⼼⾥知道我是在迁怒,但我失控了。

⼋年前,我和秦时分开的时候并没有感觉,那种类似⼼痛的情绪我以为只是习惯。习惯了⼀个⼈陪在⾝边,当她离家时,会不适应。

三年前,秦时结婚的时候内⼼⽆所遁形到处弥漫的痛我认为只是简单的失控,但我擅⻓控制失控。

三年后,看⻅秦时阖家欢乐站在我⾯前的时候,压抑这么多年的怒⽕和嫉妒从⼼底蒸腾上来,我才不得不承认。我喜欢秦时,⽆关习惯,⽆关时间,喜欢到已经超出我能处理的失控范围,如果不能控制这种失控,就只好满⾜⾃⼰的欲望。

我打电话给沈暮,他私下有⼀些⻅不得光的渠道,可以处理⼀些灰⾊的事情。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少去沾违法的事了,站在⼀定⾼度后,很多事情都⽆⾜轻重。

但是这次,我想出⼿了。

电话接通后我直接说:「做个交易,你帮我处理⼀件事,尾巴弄⼲净点。」

那边沉默了很久,然后噗嗤⼀声笑出来,他问我:「忍不住了?」

隔天不知道展崎从哪⾥知道了这件事,急匆匆的找过来:「锦城,你是不是疯了?」

我沉默不语,慢慢喝了⼀⼝⽔才回他:「展崎,这件事你最没发⾔权,我记得当年江漫的那个姘头,被你打断两条腿,当年正逢严打,我要是去晚点,就只能帮你⼀起给那个⼈收⼫了,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说这话?」

我⼀向不会拿这么伤⼈的话去戳他,兄弟之间永远都知道分⼨和底线,但这次,我迅速的开始攻击他,不想听他戳穿真相。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对展崎的杀伤⼒依然很⼤,他红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最后重重拍拍我的肩膀,临⾛说了⼀句:「锦城,秦时能⼀分⼿就和你断的⼲⼲净净,这样的⼈不爱你,如果你不想后悔的话,就不要动她的丈夫。」

我没说话。

7

展崎说她不爱我,我嗤之以鼻。

她不是不爱我,她只是太通透。

她在我⾝边的第三年,有⼀晚我有些半醉,半夜迷糊中醒来的时候发现有⼈在摸我的脸。她的⼿很轻很轻,顺着我的眉⼼划过鼻梁,⼀⼨⼀⼨的描摹过去,最后停在我的唇边,温热的吐息慢慢靠近,她很轻很轻的将头依偎在我的胸⼝,整个⼈蜷缩过来。

我听⻅她的呢喃,她在⼀声声的唤我的名字。

宋锦城,宋锦城,宋锦城……

这些不能明说的爱⽌于唇⻮,掩于她陪在我⾝边的这些年年岁岁中。

我不喜欢⾝边的⼥⼈对我动⼼思,因为⼀旦动⼼思想得到的就越多,想得到的越多要求的就越多,会开始有所期待,这种期待于我⽽⾔,是⼀种负担。

那天早上她没醒我就起⾝离开了。

后来⼤概有三个多⽉我没联系过她,第四个⽉的时候她给我助理打过⼀个电话,没说别的,只是问了⼀句:「农场那边柳橙丰收了,庄⼦⾥的⼈将柳橙都送到我这边来了,我让⼈给先⽣送过去?」

曾经有⼥⼈在分开后⽤⾃杀威胁我,痛哭流涕歇斯底⾥的问我:「你有没有⼼?」

我只觉得烦,有些⼥⼈想的太多,想要待在我⾝边就必须做好觉悟,银货两讫。⼤家都是成年⼈,说的明明⽩⽩,你情我愿,除了钱,别想从我⾝上再得到其他东西。

可是秦时不⼀样,就像是⻤迷⼼窍⼀样,那天晚上我告诉⾃⼰,再给她⼀次机会。我回了她⼀个电话,告诉她我晚上去吃饭。

挂上电话的那⼀瞬间,我似乎能听⻅她的泣⾳。

再后来她恪守本分,我们⼀直相安⽆事。

不久后她的⼀部主演作品拿了⾦扫帚奖,她拿着奖杯回来就开始抱着我哭,当时我漫不经⼼的安慰了她⼀会,正要不耐烦的时候她⼜想通了,笑眯眯的望着我,说:「哎呀算了,反正我最好的演技也不是⽤在屏幕上。」

她没⽤在屏幕上,她只是把最好的演技都⽤在我⾝上,尽⼼尽⼒的扮演⼀个不爱我的⼈,以为这是她⼀个⼈的秘密。⽽我对着她错漏百出的演技视⽽不⻅,做了⼀位装聋作哑的合格观众,从不去戳破她的那些⼩⼼思。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突然不想再做⼀个装聋作哑的合格观众了,我要把谢幕剧终的主⻆继续「请」回来,请到我⾝边,这次她不⽤尽⼼尽⼒的演⼀个不爱我的⼈,我要给她最盛⼤的爱。

或许⼀个⼈真的只有在真正的经历失去后才会知道,⾃⼰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在失去她之后,才终于明⽩。

我想要的,很简单。

还像以前⼀样,只有我们两个⼈。

我要她,永永远远,只属于我⼀个⼈。

沈暮安排的天⾐⽆缝,她丈夫最近在某处深⼭拍古装戏,设备故障,威亚失灵,失⾜落⼭,实在有太多的⽅法让他看起来死于「意外」。

在动⼿前,不知道为什么,我寻机⻅了她⼀⾯。

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巧合」,我带着⼥伴假装偶遇她。彼时,她带着⼥⼉正在游乐场,我们过去打招呼的时候她正半蹲在⼥⼉⾝前哄她,⼿⾥拿着⼀⽀冰淇淋,语⽓很严厉:「不⾏,说好只吃⼀⼝的。」

⼩姑娘头上戴着粉⾊的兔⼦⽿朵发箍,扎着两个⻢尾辫,软糯可爱,晃着她的胳膊在她⾝上扭的像个⽜⽪糖:「不嘛不嘛,再给我舔⼀⼝好不好?我刚刚没准备好。」她吐出⼩⼩的粉⾊⾆尖给她妈妈看,「沐沐就⾆尖舔到⼀点点,这⼀⼝不算好不好?」

我看着秦时,⾯对这个⼩姑娘的撒娇,她⻢上将剩下的冰淇淋塞进⾃⼰嘴⾥,还张嘴给那个⼩姑娘看:「不⾏,妈妈都吃完了。」

⼩姑娘震惊了,失望了,哇哇⼤哭起来。

我只觉得⼼痛,痛苦中⼜带着愤怒的嫉妒,我不可遏制的想,如果……如果这是我跟秦时的⼥⼉,她这样撒娇问我要冰淇淋吃,我⼤概会毫⽆原则的将这世界上最好吃的冰淇淋都捧到她⾯前。

如果……可惜没有如果。秦时起来转⾝看⻅我的时候有⼀瞬间的怔愣,⽽后⾃然的、⼤⽅得体的和我打招呼:「宋先⽣。」

她的眼神平静的仿佛我就是⼀个多年不⻅乍然相逢的不怎么熟悉的普通朋友。

⼼脏⼀阵阵揪起来,我努⼒控制⾃⼰的情绪,恰逢游乐场花⻋游街,她⼥⼉很快从冰淇淋的悲伤中⾛出来,拉着她的⼿兴奋的⼤声喊:「妈妈,花⻋——」⼈潮涌动,她⼩⼩的⾝⼦淹没在⼈缝中,我弯下腰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我的肩膀上,她竟然没有挣扎。她⾝⼦⼩⼩的、⾹⾹的,⼩⼿软绵绵的塔在我的⽿朵上,发出⼀声声的惊叹:「哇——妈妈快看——」

秦时诧异的看着我,表情微微有些惶然,不安的说:「宋先⽣……」

我其实并不喜欢⼩孩,只觉得聒噪吵闹,我⾃⼰都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没来得及深究,⼩姑娘在我肩上突然朝她妈妈伸出⼿喊道:「妈妈,我们给爸爸打视频电话好不好,我想爸爸了。」

秦时看了我⼀眼。

最后禁不住闹,她给她丈夫打了视频电话,⼩姑娘很兴奋,坐在我肩上举着⼿机给他爸爸看花⻋,最后软糯糯的撒娇:「爸爸,我好想你啊。」

我偏头去看秦时,她站在我⾝边,含着笑看着她的丈夫、她的孩⼦,眉眼温柔。她的眼睫低垂时,宛若当年给我剥柳橙的时候,视线下移,我看⻅她修⻓的指甲。

她是爱过我的。我确定。

但在我⾝边时的秦时,永远⼩⼼翼翼、患得患失,但现在的她很舒展很轻松。

我不得不承认,离开我后,她过的很幸福。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和⾃⼰妥协,我想算了吧,算了吧。

算了吧,就让她这样⼀直幸福下去吧。

⼈群⿍沸,欢乐张扬,我在这汹涌的⼈潮快乐中⻓久的安静的

凝望她,做最后的告别。

我想我这⼀辈⼦,都不会再吃柳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