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欢迎进入高考备考游戏

欢迎进入高考备考游戏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我被卷进了高考备战游戏。

游戏规定考试失败将受到残酷的惩罚。

起先我没当真。

直到同场的参与者未在规定时间填写考生信息。

他的妈妈瞬间被削去一条胳膊。

血淋淋的画面让我彻底慌了,靠!居然来真的!

1

我惶恐不安地打量周围环境。

这是一间能容纳 20 人左右的教室,加上我和我妈薛粒,正坐着 7 位考生和 7 位考生家长。

但如果除掉七个书桌和十四把椅子,它又没一点像教室。

天花板和四面墙全是白色,没有门,没有窗。那种白也不是人工刷上的白色墙漆,而是那种带着科技感的白色光感墙面,像电脑屏幕,也像游戏空间。

此刻大家都神情惊惧,直愣愣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某处。

那里站着一个黄毛少年,黄毛少年脚边躺着一个 30 多岁的女人。

女人全身湿漉漉的,像是刚经历一场酷刑,一只胳膊被连根斩断,淋漓的血滴滴答答,红的刺眼。她似乎已经被极度的痛苦折磨得昏死过去,如果不是胸腔微弱的起伏,我不怀疑她已经死了。

我还记得那女人刚来时的模样,画着浓艳的妆容,身上带着浓烈的香水味,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我妈薛粒,一开始就坚决阻止我接近那女人,在她身上用了个不太好的词——风骚,连同黄毛也一并不让我接触。

因为黄毛是女人的儿子,名叫陈冀。

除了这对奇怪的黄毛母子,教室里还有一对书呆子父子,一对结巴父子,一对沉默的父女,一对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母女,一对热情正常的母子。

加上我们一共 14 人。

【请等待抽取备考助力卡片。】

7 个嵌在书桌里的系统,毫无感情地同时响起。

14 个人都神经质地瞪大了瞳孔。

这不是系统第一次发号指令。

第一次是在刚来这里的 3 分钟后,它说:【欢迎进入大型高考备考游戏。】

【考生 7 人,监护人 7 人,共 14 人,已集结完毕。】

【本次备考,考生或监护人共 5 场考试,5 场考试答案均正确即为通关。其中任一场考试失败,则重新计数 5 场。】

【考试失败惩罚:左手、右手、左腿、右腿、头部五个部位任选其一。】

【游戏正式开始。】

什么玩意?

明明都是中国话,我当时却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但系统很快又发布指令:【请在一分钟内输入考生姓名与考生上一次模拟考试成绩。】

突然被弄到这么个鬼地方,原因都没搞清楚,我起初本不想乖乖听话,但薛粒也说先观望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听系统的话,与听我妈的话,两者之间我没有权衡半秒,毅然决然地选择输入自己的成绩:677。

输入完,我有点后悔,能气到薛粒违拗她的的事,我为什么不做。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一举动却意外救了自己。

一分钟后,考场上除了那个黄毛没动,其余人都在书桌的系统上输入了自己的姓名与考试成绩。

黄毛就是在这时出事的。

【考生未在规定时间答题,现予惩罚。】

【请在 30 秒内,在『左臂、右臂、左腿、右腿、头部』五个部位中任选其一,否则,系统将随机为你选择。】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黄毛更是继续吊儿郎当不当回事。

但 30 秒后,伴随着一声惨烈地尖叫,黄毛的母亲瞬间没了右臂。

没有任何人动手,也没有血,当着数十人的面,女人就这样没了一只胳膊。

脸上痛苦到扭曲的表情,绝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所有人都吓傻了。

四蹿想逃,可连怎么进来的都搞不清楚。

想弄清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交流一番,发现除了我们 7 个考生都是高三生之外,众人之间再无任何相同之处。

直到此刻系统再次发声,慌乱的众人才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坐到桌前。

因为黄毛,大家都知道了不按游戏所说的去做,可能面对的后果。

十四个人落座后,桌面上出现 7 张卡片,一模一样的背面——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系统道:【现开始按照考试成绩,依次选取备考助力卡。】

我看着屏幕,抬手戳了屏幕上的一张卡。

系统没有任何反应,卡片也没有翻动,看来是还没轮到我。

手背一痛,被人打了一巴掌。

薛粒一脸惊恐地抓着我的手说:「纪庚你还要不要命!别轻举妄动!」

薛粒的手心因恐慌而冰冷,有一层薄汗,拽我的力道大到勒得生疼。

我边不耐烦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边抽出手,狠狠搓了把脸。

时至如今,仍觉身在梦中。

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明明十分钟前我还在虚拟游戏中,用虚拟人物打打杀杀。

手指敲击着键盘,游戏里的人物随指令释放各种技能,又砍又刺,致力于杀死对方。

然后薛粒回来了。

我们吵了架,吵到要跳楼的地步。

2

凌晨 2 点整,整个小区都沉静似水,唯有我家水深火热。

因为长期的不健康作息,薛粒的脸有些浮肿,加上这几年做生意,不得不修炼的眼神杀,导致她皱眉时,脸上无端带着戾气。

她的声音尖细得很,堪比指甲抓黑板。我每次一听就头疼欲裂,训起人来尤其难听。

我实在受不了地打断她:「我都说了,学习了五个小时,就只玩了半小时游戏放松,半小时!你别搞得像是天塌了。」

我成绩不算最拔尖,但也能排上前十。不像其他优秀但不拔尖的学生一样痛苦纠结,我对目前的成绩还算满意。

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目前的成绩就是我的真实情况反馈,没什么好抱怨。

而之所以没有拼尽全力,是因为我时常觉得好没意思。

每天就是睁眼是考试,闭眼是分数。

那么多人,努力了那么多年,就为了那一场考试,就指望着那唯一公平的翻身机会。

「你还有脸说半小时?你现在高三了,不是高一不是高二!」

薛粒对我的解释根本不买账,「你每天玩半小时,比人家少学多长时间,少考多少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就是因为当年高考的一分之差没考上大学,才沦落到现在这样。你看你李银阿姨,当年考上了大学,现在在大公司上班,年薪上百万……」

这些话听得耳朵起茧,我痛苦地用枕头捂住头。

我的态度激怒了薛粒,她生气起来口无遮拦:「你将来是不是想像你爸一样,到死都这么没出息!」

这句话让我一下从床上跳起来,鼻孔出气地瞪着薛粒。

父亲是我的逆鳞。

我一直认为薛粒唯利是图,只在乎钱,就是因为我爸。

我爸是工地的一个小工程师,因工地的豆腐渣工程而死,明明应该追求黑心老板的法律责任,但是薛粒却选择了和解,只是因为一笔钱。

薛粒用那笔钱盘下一个烧烤店,当起老板娘。

薛粒以前并不是这样唯利是图的人。

我儿时印象中,薛粒脾气不怎么好,尤其较真,她的世界非黑即白。

二十块一斤猪肉,摊贩少给一两都不行,多给一两她也会主动提出来,她认为付出多少就该收获多少。

我的性格大概就是遗传她。

可是大概是从父亲死后,薛粒就变了。

我现在有时觉得,会不会有一天我也被人害死,只要能给薛粒更高的地位,更多的利益,薛粒也不会追究。

毕竟我只是薛粒用来弥补当年一分之差遗憾的工具。

我将心里话吼了出来,换来薛粒一记耳光和更尖锐的嗓音。

「你再说一句,我立马从这跳下去!」

说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我在激动之下,从床上冲到了窗台上。

薛粒本就苍白的脸色一瞬了无血色,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还不至于有轻生的念头,见薛粒退让,正准备下来。恰在此时,像是被无形的力道推了一把,我身体不受控地往下一栽!

天旋地转中,睁眼就到了这个所谓的备考游戏,连带着薛粒一起。

来这里前,吵架吵到要跳楼的地步,如今就算到了这随时会缺胳膊断腿的鬼地方,我还是无法立刻原谅薛粒。

但薛粒到这里后却寸步不离地待在我身边,转头忘了刚才还在吵架,还什么都要管束着我,我烦不胜烦。

「儿子!儿子!」薛粒的声音透着惶恐,「你看桌面。」

游戏里 7 个考生 7 个家长,7 个书桌,分两列置放,每个书桌前都有两把椅子,显然是两个人共用一个书桌的意思,考生与各自家长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

对此我根本无法表示不满。

此刻我们桌面上的 7 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卡片,左上角的一张与最后一张已经暗下去,还剩下 5 张闪着微光。

【请考生在一分钟内,任选一张备考助力卡。】

我明白了。

按照上次高考模拟考试成绩排名,我是这 7 个考生里第 3 名。

呵,排在我前面的,估计应该是那个书呆子和小结巴。

只有那两人一副学习成瘾的样子。

可游戏为什么要按照考试成绩来依次抽取助力卡片,明明这些卡片都长得一模一样,先抽后抽并没有任何区别。

难道是学霸优先特权?

学霸优先难道不该给点实际好处吗?

我们班排座位,学霸也有优先选择特权,只要成绩好,就能选择自己想要的座位。

而这样像抽盲盒一样的抽卡,先抽后抽有个球的区别,鬼知道哪张好。

不过,助力卡……

我常玩游戏,清楚一般助力卡不说能不能助力吧,最起码应该是没什么危害。

选哪张呢?

不管了,反正看不出区别,我随手点了中间的卡片,正要点确定,又被薛粒拦住。

「你再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完全是抽盲盒。」

「那也不能这么冒失。」薛粒按住我的手,环顾了一圈,「再想想。」

真想翻白眼,我最烦薛粒的一点就是,什么都不懂,还非要插一脚。

「只剩二十秒了。」

「那你选第四张。」

我无语地点了第三张,总之不可能听薛粒的。

「你爸的生日是四月。」

我的手一顿,一股愤怒油然而生。

当初是谁为了钱,连冤都不给父亲伸,现在却还指望他在天之灵的保佑?

我恶意地想呛声,偏头却看见薛粒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

我吞回嘴边的话,烦躁地点了第四张,确定。

卡片翻转,显示:【祝考试顺利】

用法:【系统衷心祝考生及监护人考试顺利】

没了?

没了!

靠,屁用没有,我爸果然气得转世投胎去了。

3

抽卡仍在继续。

「我们就这样等着它说的考试吗?」一个女人说。

那女人妆容精致,穿着干练的女士西装,名叫盛茹,和女儿廖晴一起来的。

廖晴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皮肤通透雪白,眼睛大而圆,看起来天真又单纯,是很多男生心中的初恋长相。

「不考也没其他办法,」我说,「我玩过很多游戏,一般我们只要按要求通关,应该就能出去。」

众人沉默了片刻。

我早发现,刚来这鬼地方时,大家都一脸疑惑,互相搭话打探,那时这个教室就像个下课后的初中教室。

但自黄毛母亲的胳膊不翼而飞之后,大家都谨慎下来,或者说,警惕下来。

「可是谁也不知道考什么,」廖晴瑟缩着说,「万一题目很难,我们怎么办?」

题目很难,意味着我们的下场会是黄毛母亲。

我是个乐观派,心中忍不住吐槽:「游戏还没开始呢,就先给自己点了首『你没有好结果』,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个游戏究竟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叫俞景的男生开口,「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搞清楚这个问题。」

俞景是在场我看着最顺眼的人,我两刚来时聊得最多,当时已经就这个问题探讨过,但还没探讨出结果,黄毛的母亲就出了事。

依据之前大家的交代,俞景母子两人是晚上在小区打完羽毛球,回家途中突然一脚踩空来了这里;廖晴母女是中午在餐厅吃饭,突然一阵头晕;

夏邵父子是早上一起出门,在电梯里猛然往下一沉;黄迎迎父女是一个放学一个下班,在小区门口碰见,眨眼周围环境就变了;小结巴杨展父子,晚上在家煮饺子,煮着煮着一阵雾气涌来;黄毛不配合交流,据他妈说,黄毛当时在家跟人打架,她在旁边拉架。

至于我,我哪好意思说跳楼的事,只说了与薛粒吵架。

每个人的时间空间地点都不一样,却在同一时间进入这场游戏……

每个人的契机都不一样,完全没有一点共性。

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这是什么灵异事件了。

俞景的母亲尹茸突然说:「我突然想到最近很火的一款游戏——所谓伊人。」

薛粒立刻道:「我知道,是微界的一款真人游戏,我发小她们研发的。」

我冷哼,薛粒自己没什么本事,就爱把这个发小放在嘴边炫耀。

「微界?」书呆子的父亲夏辉问,「你说的是微界科技吗?」

「是啊,你也知道它?」

夏辉感慨:「现如今谁能不知道微界呢?」

微界是一家做人工智能的公司,在国内数一数二,智能产品涉及生活各方面,极大地便捷了人们的生活。

社会上对这个公司褒贬不一,但不可否认地是,微界的贡献和地位不可替代。

「所谓伊人这款游戏之所以这么火爆,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改变了传统游戏模式,」俞景说,「游戏不再是人机操作,而是通过 AI 系统,将人的精神直接拉进游戏世界,体验『真人』游戏。」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此刻的我们并不是真人,而是思维,或者说是精神?」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激动道。

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如果真的是精神进入游戏,惩罚对我们而言,就没有实质危害了。

但我又掐了自己一把,大腿处传来明显的刺痛,「不对,我听说过那款游戏,它是将人的精神拉入游戏世界,但是,『人』在游戏世界只会有情绪上的变化,而不会有真实的感触,比如说感到真实的疼痛。」

「而且,我们进来前并没有玩什么游戏。」俞景说,「每个人甚至都在做不同的事。」

尹茸道:「我知道,所以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杨展听完众人的话,结结巴巴地说:「就算,我们,不是真人,谁也,不清楚失去一,一只胳膊的,影响。如果死,在这里,现实,是不是真的,死亡。」

众人又沉默下去。

「我听说国外有过类似游戏,曾有人精神进入游戏世界,断了一只手,察觉到痛感,」尹茸犹豫道,「而现实世界中,他的脑部神经损坏,成了植物人。」

薛粒一听脚一软,险些站不住,死死扒住了我的手。

我正心烦意乱,没推开她。

如果尹茸的想法没错的话,那么,我们此刻应该不是什么灵异事件,而是精神意外进入一个游戏空间,只有顺利通关才可能平安回到现实世界。

但是进入游戏的为什么是我们,我们分明没有玩过这种游戏!

4

「事已至此,大家也不要灰心,」夏辉沉声说,「要相信我们的孩子,也要相信我们自己。考试而已,无论是孩子还是我们,人生中都经历过无数次,就把这次的考试也当做是一场人生中的考试吧。」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我腹诽。

薛粒刚来时见夏辉气度不凡,特意上前去攀谈过。

他现实中在体制内工作,最擅长做总结陈词,鼓舞人心。

说话间,很快抽卡结束,系统在桌面上提示:【抽卡结束,考试正式开始,现公布考试相关细则。】

【1.请在规定时间在规定页面答题。】

【2.连续通过 3 场考试,可抽取助力卡。】

【3.考试题目难易度随机。】

【4.每场考试失败均有惩罚。】

我无意识咽了下喉咙,汗毛倒竖。

结合之前的提示,这篇细则交代得更清楚。最关键的一点是:每场考试失败均有惩罚。

而惩罚是:左手、右手、左腿、右腿、头部五个部位任选其一。

也就是说除非连续答对 5 道题,顺利通关,否则就不可能全须全尾地从这里出去。

最坏的结果是,连续答错 5 题,头没了……

淦,头没了,不就是人没了的意思。

而游戏这五个惩罚,很可能表示现实中脑部受到的冲击程度。四肢可能是轻度的损伤,头部,则很可能就是植物人的下场。

我不由自主地想:万一我成了植物人,薛粒会觉得我是累赘吗?

转念又想,要真是那样,薛粒不得一天骂我八百回,我就是想回嘴就回不了,不如死了得了。

恐惧的气氛弥漫在整个考场。

这时,系统突然道:【第一场考试,请在 1 分钟内选择答题人,1.考生,2.监护人。】

居然还有监护人的选项?

这是什么奇葩考试?

我看了眼颤巍巍的薛粒,真想仰天长叹:这能指望她记得勾股定律,还是唐诗三百首?

我完全不打算参考薛粒的意见,直接选择 1。

桌面系统:【第一题选择考生答题,考试题目:请选择一个你认为最适合填入空缺的图形。考试时间 30 分钟。】

随即,桌面上出现一个缺少一块的圆点长方形图形。

下面有 ABCD 四个选项,分别是豹纹、格子、圆点、星星。

我:「……」

勾股定律,唐诗三百首,是我高估了系统。

「你们的题目是什么呀?」

薛粒凑到同桌那去了。

我坐在第二列第一排,只有一位同桌,是那对沉默寡言的父女,名叫黄岳黄迎迎。

这父女两人的存在感都极低,不怎么跟人说话,就连彼此间的交流也寥寥。

我跟了过去,这对父女示意给我们看。

题目与我的题目相差不大:是一朵缺失一角的花朵,下面四个选项闭着眼都能选对。

「走,我们再去看看别人的。」薛粒说。

「看别人的有什么用。」

「看看别人是什么情况再行动,」薛粒说,「总之我们不能做第一个答题的人,万一有什么变故。」

我服了我妈,这之间有个屁的联系。

但并非所有人都如黄家父女一样大方,有的人看见我们过来,就紧紧护住桌面,生怕被窥到一角。

可每个人题目都不一样,也不用担心会被抄袭,这么藏着掖着,是想当传家宝吗。

晃了一圈,我发现,大家的第一道题都是用脚都能做对的题。而除了廖晴,其余人都选择的考生答题。

书呆子夏邵是第一个答题的人。

薛粒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你说你这孩子,还有家长怎么也不劝劝,你说你这么快就答题,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总体而言,薛粒对外算一个善良的人。

对内,呵呵,只会窝里横!

这真的不是我诽谤她。

薛粒盘下烧烤店后,一开始并不顺利,明明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她总是非要去较真,结果导致店里生意一度做不下去。

后来在她发小李银的帮助下,店里生意才慢慢有了起色。

薛粒也是从那时起,笑容带了几分圆滑,皱眉带着一丝戾气。

而笑容通常是对外的,戾气却是对我的。在外对顾客,笑得多友善,在家对我,说得就多难听。

那时我正进入青春期,也是说话开始带刺的年纪。

两人的关系从此开始剑拔弩张。

夏邵正经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已经耽误半个多小时了,不能在浪费时间了,我今天的英语单词还没有背完,必须抓紧时间回去。」

我白眼翻上天。

命都要没了,还惦记英语单词,这么热爱外语,下辈子投个外国胎得了。

薛粒却欣慰地点了点头,一脸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好。

我回到座位,心想至少第一道题大家应该都稳——

「——啊!」

突然一道凄厉的惨叫声鼓噪着耳膜炸起。

5

仍旧是黄毛的母亲,她又没了一条腿。

但……

「你的题我看过,哪怕是小学生也能答对,」黄毛的同桌俞景不敢置信道,「你,你为什么?」

惨叫声还在继续,断断续续变成不堪入耳的咒骂:「草…(国骂)陈冀!老娘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我妈就是你,随便怎么骂。」黄毛笑着说。

考场所有人听见都不寒而栗,大致能猜到这对母子的关系。

黄毛面色不改,冷静地看着地上的女人痛苦的神情,眼中的情绪被刻意的角度掩藏着。

面对俞景的质疑,他也只是笑嘻嘻地翘起二郎腿,说:「关你屁事啊,老子又没上过小学。」

俞景气得说不出话:「你!」

「你这么关心她,是上赶着想给她当儿子,还是,」黄毛依旧笑嘻嘻的,「你看上她了,想给她当相好。」

不止俞景,我闻言也是目瞪口呆。

在气死妈这件事上,与这位黄毛比起来,我居然只能算温室里颤巍巍的花骨朵。

廖晴缩在盛茹身边,小声道:「不管怎样,她都是你妈妈,你这么做未免太狠心了吧。」

黄毛不知在哪修炼的嘴上功夫,三两句怼得廖晴险些哭出来。

盛茹自然不会允许宝贝女儿被欺负,联合其他家长一起站出来教训黄毛,场面一度变得及其混乱。

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这是菜市场。

我耳根子疼,懒得掺和,望着地上的黄毛母亲,皱起眉。

为什么每次都是黄毛的母亲受罚?

我玩过的游戏很多,一般游戏都是在开始就把规则讲清楚,但系统很多东西其实都没有交代清楚。

比如说它只说考试失败会受罚,但是考生还是监护人受罚,它是怎么选择的,随机吗?为什么不交代清楚?

与黄毛的对战中,家长们最终败下阵,不甘地散了。

毕竟考试压力悬在头顶,谁也没有更多精力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黄毛那张嘴,堪比老太太喝汤,既无耻又下流,一群自认有修养的人不可能说得过他。

我早在他们吵架时顺利完成第一道题。

桌面上的判卷很快出来,回答正确,进入下一场考试。

桌面上再次弹出:【第二场考试,请在 1 分钟内选择答题人,1.考生,2.监护人。】

第二场考试除了廖晴,旁边的黄家父女与答题人选择了监护人。

我犹豫了片刻,手心无端盗汗,沿着裤缝使劲擦了擦。

舔了下干涸的唇,吸了口气,语气不大好地冲薛粒说:「这场考试就你答题吧,总不能光我干活你看着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不知轻重,」薛粒责备地说,「我高考都过去多少年了。」

「你还没搞明白吗,考试选择谁考根本无所谓,因为最终的答案是我们一起决定的。」我耐着性子解释,「刚才我的这场考试,如果是你来答题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又没有监考人盯着必须要答题人答题。

薛粒迷惑地眨了下眼。

「我真是……」我扶额,「还好我没遗传你的智商。」

「你个臭小子,」薛粒不服气,「我当年可是……完了!」

薛粒的瞳孔因害怕而骤缩。

在我们争论间,一分钟就要超时了!只剩下三秒!

3!

我触电似的抬手。

2!

我的手指狠戳了两下桌面上的监护人。

1!

我的手指立刻移到「确定」上……

0!

食指从确定旁划过,关键时刻,我手抖了,没选上!

桌面的系统已经转换成加载页面。短短一瞬,我盯着桌面,脑中闪过无数想法,就像濒死之人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回顾了整整一生。

我还记得,黄毛母亲第一次被惩罚,是因为黄毛没有在规定时间完成系统的要求。

这下难道真要没死在高考路上,反倒死在「游戏」途中吗?

6

【因未在规定时间内选择答题人】系统开始滚动字幕。

我无意识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系统随机为您抽取答题人,此次考试答题人——考生。】

我与薛粒同时呛咳起来,劫后余生地喘息起来。

「你能不能别捣乱!」我与薛粒之间本就互看不顺眼,逮着机会肯定要发作一番,「我要是在这出点什么意外,肯定是你的功劳。」

但我要真在这出事,那可没人赔钱,薛粒还不得气死。

「你瞎说什么呢,」薛粒苍白的嘴唇还在颤抖,她梗了一句,又憋了句,「对不起,我,我不打扰你了。」

薛粒垂着头,按着太阳穴,一副悔恨的样子。

我满腔火气一下发不出来了。

搁在平时,想从薛粒口中听到那三个字,除非我是薛粒的爸,下辈子吧!

这辈子,身为憋屈的儿子,薛粒在我面前永远是对的,哪怕是错的,她也能强词夺理地把错归到我身上。

一句「我养你这么多年」砸下来,任何辩驳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下辈子再不给人做儿子了!我愤愤地想,我只想给人当爹。

第二场考试的题目很快出来:【第二题选择考生答题,考试题目:如果今天是高考,你的监护人会给你准备什么早餐。考试时间 30 分钟。】

【A 纯牛奶加肉包和两个煮鸡蛋;B 纯牛奶加肉包和两个煎蛋;C 豆浆加肉包和两个煎蛋;D 豆浆加肉包和两个煮鸡蛋】

看似非常简单的一道题,但我知道,搞不好就要栽在上面。

我与薛粒的矛盾不仅是父亲的死,还体现在平时生活中的每个地方,早餐吃什么就是其中之一。

薛粒认为纯牛奶对身体好,不顾我的反对,坚持要求我每天一杯,我对纯牛奶的腥味天生敏感,每次喝,都要忍着翻涌的恶心。

薛粒还认为煎鸡蛋不如煮鸡蛋健康,我们家的早餐,鸡蛋基本都是煮着吃,还不许扔蛋黄。

我每次吃蛋黄,都觉得薛粒是不是就指望噎死我,好拿保险金,从此一个人逍遥快活去。

仅仅因早上吃点啥,两人吵过无数次,谁也不肯让步。

薛粒只要做早餐,必然是纯牛奶和煮鸡蛋。

而我的反抗精神尤其强烈,硬是半年多没吃薛粒做的早餐。

现如今这个题目看起来是送分题,实则是送命题。

我觉得需要冷静一下再做选择。

同时,我发现这个游戏的不对劲。

俞景说出了他的疑惑:「你们发现没有,这个游戏打着备考高考的旗号,但目前出的题,可以说都与高考备考没什么关系。」

我瞥了一眼薛粒,「更奇怪的是,高考备考,为什么让监护人参与进来。」进来拖后腿吗?

高考可不是拖家带口的上场。

那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高考看似是考生的孤军奋战,其实是一个家庭的任务。」夏辉说道。

我注意到,夏辉说这句话时,夏邵的手一顿,夏辉拍了拍他的肩,像是带着歉意的愧疚。

薛粒说:「但最后考试的人不是孩子吗,我们家长又不能替他们考。」

「上考场的当然不是我们,但孩子们的衣食住行全都是我们在操办。在座的各位家长,在孩子进入高三后,哪个不是起得比考生早,睡得比考生晚,」夏辉笑了笑说,「别小瞧了自己,如果没有我们这群后备军的支持,孩子们又怎么可能心无旁骛地备考。」

「我想,之所以把监护人一起拉进来一起,就是因为这个游戏认为,在备考中,监护人也在扮演重要的角色,参与程度并不比考生低。」

可不是吗,我心说,每次的考试成绩我甚至都是在我妈后面知道的。

薛粒女士的参与程度,比我这个当事人都高,恨不能替我考。

我一直沉默的同桌黄迎迎说:「我觉得,这个备考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考试。」

夏邵来了句:「没有考试会这么随意。」

他的语气虽然没有任何鄙视的意味,但不知是不是我天生对这种学霸的敏感,总觉得他的意思是:你们这群渣渣现在才看出来。

这个备考游戏确实不像一个正常的考试。

如果它真的是为了「高考备考」,不可能出这种题,更不可能让大家坐在一起,甚至能在考试途中随意走动。

任何考试都会想规避作弊,它非但不规避,反而像是在提供作弊的机会。

难道,是想考验大家的协作能力?

我提议道:「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帮助,万一考到不会的题,大家可以一起商量。」

俞景与我达成共识:「我也是这么想的。」

其他考生与家长在观望中,有被说服的迹象。

夏邵却突然抬头说:「我选择独立答题,不接受别人的指导意见,也不想给别人提供意见。」

我问:「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自己,」夏邵抿着唇说,「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替别人承担责任。」

男生之间重义字,先甭管能不能做到,最重要的是态度。我乍一听夏邵的话,有些气闷:「卧槽,你……」

「我,算了,」薛粒把我拉回去「你们小孩子不懂,其实那孩子说的是对的。」

我甩开薛粒的手。

薛粒说:「如果这是一场普通的考试,我想那孩子也不是什么坏人,他不会拒绝别人的求助,但这不是。这里的每一次的失败都会带来惨重的代价。谁也不敢保证,万一你好心替别人做了决定,最后却害她没了一只胳膊,她会不会反过来怪你。」

「帮助别人之前,最重要的是考虑你能不能承担最坏的后果。」

我想反驳,却张嘴无言。

我成绩不错,在学校考试经常给哥们偷偷递答案,那时最坏的后果不过也就是被老师发现。

但我成绩好,老师每次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可现如今的情况,系统不是老师,不可能偏袒任何人。

我咽不下这口气:「后果后果,你考虑的只有后果。所以害死我爸的人到现在还在逍遥快活,店里那群撒酒疯占你便宜的人,现在换个地方继续占别人便宜!」

话一出口,我以为薛粒会用尖细的嗓子跟我吵,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骂我没良心,说我一个小孩就该好好学习,这些都不是我该管的。

可是这次薛粒却良久无言。

「我知道你因为你爸恨我,」薛粒眼神格外疲惫,「但我不后悔。你爸如果在,也会支持我的。」

薛粒没有明说,偏偏我心思敏感,什么都明白。

薛粒接受那笔钱,是为我考虑。我那时候要读高中,以后要考大学,家里没了顶梁柱,不能再没有钱。

我知道薛粒是为了我,这才是最令我难受的。薛粒自以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却让我活在了内疚中。

而我甚至根本不敢挑破,只能以父亲做借口找薛粒的麻烦。

薛粒头疼地说:「先做题,只剩 10 分钟了。」

我一动不想动。

「别的以后再说,」薛粒在我背上重重拍了两下,拍得我一趔趄,「如果今天是高考,你妈给你做豆浆加肉包和两个煎蛋。」

这是想留我一命参加高考。

「我知道你不喜欢牛奶和煮鸡蛋。」

我气笑了,「知道你还不悔改!」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悔改!你已经多久连看都不看一眼我做的早餐了,你妈早改了食谱了。」

我想起来,好像确实有那么几次起床后闻到的味儿不对劲。

「你偷偷改,还指望我能偷偷发现?你觉得我们母子是母慈子孝的和谐关系?」

薛粒又被我气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母子之间的对话变成了火药味的。哪怕不是本意,开口都是呛声。

我吸了口气,伸手,正要点击屏幕上的 C 选项,题目却突然一下消失了!

我愣在原地。

与此同时,黄毛少年的母亲又开始声嘶力竭地惨叫,她又被惩罚了。

而在那惨叫声里,一道平静的机械音从小结巴杨展那里响起:【成功换题。】

7

我箭步冲到杨展书桌前,不管不顾地推开他死捂屏幕的手,看见他系统上的题目。

我明白了。

其实早该猜到的。

为什么抽完卡后,有人不愿意交流自己抽的卡是什么,为什么有的人死捂着自己的题目,生怕被人看到。

一切都有了解释。

并非所有人都如我这个倒霉蛋一样,抽到了一张祝考试顺利卡,有的人抽到了有实际作用的卡——比如说换题卡。

而此刻杨展的桌面上,赫然是我的题!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一拳砸在杨展的脸上:「你丫的阴我!」

薛粒与小结巴的父亲迅速来将两人扯开。

杨展父亲的衣服黑黝黝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挡在小结巴面前,咿咿呀呀地比划着,他是个聋哑人。

杨展身材瘦弱,被那一拳打倒在地,面对我的暴怒,只是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平静地站起来,说了句:「抱歉。」

随后,他没有耽误,直接在我反应过来前,就在桌面上按下 A 选项,确认提交。

「卧槽!」我一下炸成个刺猬,又要冲上去,「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薛粒扣住我。

杨展理了理校服,端正地坐下。

这幅平静的样子,刺激得我眼睛都要冒血了,只能咆哮道:「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这个,这个世界,本,本就是不,公平的。」

因为结巴,杨展说得很慢,却很缓和。

「就像我,我天生,生结巴。我,我爸,天生,聋哑。对不起,但,我不觉,得抱歉。只要有,任何机会,我都不,放弃,只能拼命往上,爬。」

我愣住了。

像个傻子。

「只剩下 7 分钟了,你快先回来答题!」同桌黄迎迎的父亲黄岳提醒道。

杨展用了换题卡,换走了我的题,相应的,我现在的题也就变成了杨展的题。

答题倒计时并没因换题而重新计数,时间分秒过去,等我被薛粒拉回来坐到椅子上时,已经只剩下 5 分钟。

我无力地望着虚空。

这场游戏没那么简单。

从目前情况看来,这场游戏压根不是想要我们互相协作,相反,他在给人提供反目成仇的条件。

我从一开始就被误导了,游戏名叫备考,考试就意味着公平,我一个身经百考的高三生,想当然地这样认为。

可我忘了,这也是一场游戏。

是游戏就存在运气加成,存在投机取巧,存在你死我活。

所谓的抽卡,就是运气与投机取巧的机会,这是考试中所不存在的。这场游戏在引导不公平现象。

如果游戏不公平,我该怎么办?

「草!」我越想越气,我是个憋不住的性格,大声吼了出来,「所以我们的对手不仅是这个鬼系统,还有彼此是吗!」

没人接话,反倒是黄毛笑着来了句:「不然呢?」

「考试难道不是你进一名我就退一名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居然才明白,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吧。」

我恶狠狠地瞪着黄毛。

黄毛不以为意地环视一圈,继续说:「如果这个游戏真的只是想考试,大可一人一个房间关起来考试,为什么以这种便于作弊的方式。」

「少年,别太天真,这里不是学校,这群人也不是正常环境下的考生。」

「这里,它不提倡作弊,但也不鼓励埋头苦干。」

我脑袋发昏,可能气糊涂了,我觉得黄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生出一种学霸的特性。

但这个学霸显然不是学校里埋头苦读的类型。

时间在流逝,再大的愤怒也只能按捺下,薛粒提醒我,只剩下三分钟答题时间了。

我抓了把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阅读题目。

这是一道英语单选题,从四个单词中选择一个最合适填在句中的单词。

答案中的四个单词,意思都非常相近,稍记错一下每个单词的细微差异,就可能就会错,有一定难度。

但只要平时有读英语报纸的习惯,有一定的语感,这道题一点也不难。

我很快做出选择 D。

答案正确。

在等待下一题的间隙里,薛粒说:「现在明白我让你好好学习的用意没?」

我恹恹的,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什么。」

「这个世界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你只有站得更高,才能获得相对公平。」

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都这种时候了,薛粒居然还是不忘「劝学」,荀子都自愧不如。

我无语道:「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像他一样,去抢属于别人的东西。」

薛粒看着我,「你觉得你妈是那种人。」

我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抽卡环节,成绩好的优先,看似没什么用,因为你不知道每张卡背后是什么,但是优先,你的选择会更多,」薛粒说,「儿子,我让你好好读书,从来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希望你以后能有更多选择,不至于像我和你爸一样,被生活逼到选无可选。」

我不知道抽卡环节设置,是不是如薛粒所说的那样另有深意,但我能感觉到,薛粒在解释,在示好。

「我——」

我的声音被黄迎迎打断。

8

黄迎迎没了一只胳膊,在当下的环境里不算什么稀奇事。

稀奇的是,黄迎迎没有任何感觉。

我确认:「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黄迎迎不敢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臂,侧着脸,满面泪水,不是因为疼,而是对未知的极度恐惧:「没有,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疑惑地看向黄岳,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下,相比黄迎迎,这位一直沉默的父亲反倒更像是承受了断臂之痛。

黄迎迎这道题答错得很亏,她的题目与我的题目差不多,可惜的是,她与黄岳都是不善交流的人,都宁可忽略自己的需求,也要照顾对方的想法,导致最终弄巧成拙。

我后怕地想:换做以前,我和薛粒做这道题只怕也是这种结果。

不同的是,黄迎迎和黄岳是互相谦让,我和薛粒是谁也不愿退让。

靠,黄家父女两简直就是我和薛粒的翻面。

考试仍在继续,更令人为诧异的事情再度发生。

黄迎迎的考试没有重新计数!

按照之前系统的说法,每次考试失败都会重新计数 5 场考试。黄毛就是如此,他答错了两道题,所以现在还是第一场考试。

但黄迎迎的桌面系统上显示的却是:第三场考试。

这绝对不正常,我深深看了一眼黄家父女,与薛粒默默退回座位。

在抽卡环节,谁都可能有所隐瞒,别人也没有义务全盘托出。

游戏在引导不公平,既然黄毛抽到了换题卡,那别的人也可能会抽到什么有用的卡。

黄家父女显然是抽到了什么卡。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一时间都在互相打量,神色复杂地探究彼此,像是想从那不安的面孔下窥见什么天机似的。

大家都明白,别人抽到的有利的卡,很可能对自己不利。

黄毛似乎心情不错,笑道:「好戏要开始了。」

明明都是热锅里的蚂蚁,就他一个怡然自得的像泡温泉,顺带还看了一场挣扎求生的表演。

真不知道该说他不怕死,还是早不想活了。

但我心里也清楚,黄毛话糙理不糙,好戏确实要来了。

考试细则第二条:连续通过 3 场考试,可抽取助力卡。

抢题或者什么其他的戏码还会不会上演,就看这场抽卡了。

倘若这真的是一场,第三场考试就是赛点。

第三场考试薛粒听从了我的意见,选择了监护人答题。

我觉得我爸可能冥冥之中还是放不下我,那是一道超纲的生活物理题,难度飞升,但正巧我是物理课代表,私下与老师研究过这种类型的题,虽然搞得满头冷汗,但最后总算掐着秒完成。

第二次抽卡机会随之而来。

因为抽卡还是按照成绩顺序一次抽取,所以先答完第三道题的人,都被迫等待所有人一起答完抽卡。

我是最后一个完成第三场考试的人,期间我没有听到任何人考试失败的消息。

我抹了把汗,与薛粒对视了一眼。

没有人考试失败,也就意味着,除了黄毛与黄迎迎,其他 5 名考生与家长都会参与这次抽卡,包括那个小结巴。

薛粒说话都不利索了,像是没话找话缓解紧张,「儿……儿子,你……辛苦了。」

薛粒可能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在依靠我。

我看了薛粒一眼,叹了口气,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之前在薛粒面前总是很烦躁,觉得与薛粒沟通不了,只能通过大嗓门发脾气引发薛粒的重视,虽然那重视只会让薛粒认为我还是个孩子,无理取闹。

但是如今薛粒却在依靠我。

我在紧张之余,恍惚地想:也许与薛粒交流不该发脾气,好好说话她还是能听进去的。

前提是我必须让薛粒看到我的能力。

我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小屁孩,我已经有独当一面,解决问题的能力,甚至能成为她的依靠了。

桌面系统上,五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卡片再次出现,轮到我抽取时,还有 4 张是亮着的。

这让我震惊了。

我记得第一次抽卡时,黄迎迎在我后面,所以她成绩不可能在我前面。

那现在卡片的情况,意思是……黄毛的成绩排名在我前面,他被抽卡除名,所以我荣幸地成了第二名?

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

我一个黑毛居然还不如一个杀马特?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选哪个?」我糟心地随口问。

薛粒愣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稀奇,」薛粒说,「你居然询问我的意见。」

我不耐烦:「不说我就随便选了。」

「第 2 张吧。」

薛粒这么迷信的一个人,自然不可能随便说一个数字,2 月生的我一边叨叨:「净搞些有的没的,」一边选择第二张卡片。

卡片翻面显示:【祝考试顺利】

靠!什么垃圾手气!

9

第四场考试,选择答题人时,我咳了一声,对薛粒嚷嚷:「还选你吧,答题你一点忙帮不上,总该在别的地方出点力,发光发热。」

薛粒一指戳我脑门上,「你小子一天天除了损你妈,还会点啥。」

我显摆道:「还会考试啊,不然你以为刚才是靠我爸的在天之灵通关的嘛。」

薛粒恨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长了嘴的儿子。」

「正好我也不想要会说话的妈,」薛粒说一句我怼一句,「要不你跟隔壁黄叔换换?我的梦中情妈,是光给钱不逼逼的。」

薛粒险些又被气死。

我气着了亲妈嘚瑟起来,无意间却看见黄迎迎艳羡的目光。

黄迎迎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父母?喜欢什么,天天吵架,比着看谁先气死谁?

果真是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

「儿子,」等题的间隙,薛粒突然神神叨叨地叫了一声。

等我看过来,薛粒指着杨展低低说:「那同学似乎不太对劲。。」

刚抽了卡,薛粒在与我吵吵的同时,也留了个心眼,观察其他人的举动,生怕到最后没被考试题绊倒,反倒被因为人摔跟头。

杨展因为前车之鉴,成了她的首盯人物。

我顺着薛粒的指示看去,发现杨展确实没有答题的状态。

所有人都在为接下来的题紧张,杨展却丝毫不在乎的样子。

他闭着眼,神态很放松。

难道他又抽中什么卡了?

能淡定成这样,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他被「保送」了,不用参加考试,直接通关。

我险些骂出一句脏话,凭什么那小子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不管怎样,肯定要先提防,以免他又突然背后来一刀。

等我低头看清自己桌面的题目时,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凭什么老子每次运气都这么差!」

只见系统上的题目:【一条南北朝向的马路,道路两旁植物品种完全不一样,造成该景象的原因可能是?】

【A 地形不同;B 光照不同;C 土壤不同;D 所属管辖不同】

我一个理科生居然给了我一道地理题!

我还在抓耳挠腮之际,黄毛那边传来阵阵痛苦地哀求。

黄毛连续答错了三题,加上第一次没有完成游戏要求,他一共被惩罚了 4 次。4 次都惩罚在黄毛母亲身上。

所以黄毛母亲此刻的样子异常骇人——无手无脚的人彘。

她在地上一点点地蠕动着,想靠近黄毛,声音多了些让人不忍直听的凄惨:「阿冀,小冀,不要。我是你妈妈啊,我是你的亲身母亲啊小冀!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亲身母亲,」黄毛面无表情地念着这几个字,无动于衷地说,「这才是我最恨你的原因啊,你为什么要生我,你这种人,凭什么生孩子。」

「就是一条狗都比你的孩子幸运。」

萍水相逢,我不知道黄毛与他母亲的过往,但却在某些瞬间,看懂了黄毛平静面孔下的痛苦。

我曾在薛粒身上体会过那种情绪,虽然远不及黄毛那样深刻。

黄毛缓缓抬起手,按下考试的答案。

谁都清楚,哪怕他知道正确答案,也会完美避开。

夏辉严肃呵止:「你这是蓄意杀人。」

廖晴不敢直视地说:「你太残忍了!」

黄毛的手顿了顿,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赔她一命,谁也不欠谁。」

直到黄毛按下错误答案的那一瞬,众人才知道赔她一命是什么意思。

在系统宣布惩罚声中,空气里一个熟练的刽子手瞬间挥下砍刀,甚至没来得及听见一声惨叫,黄毛母亲的头就没了。

头,没了……

而就在同时,黄毛的四肢与头也开始依次「被砍下」,他却始终没有喊出一声。

不过几秒的时间,黄毛也变成一个无手无脚无头的怪物。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傻了。

我不顾薛粒的阻拦,走到黄毛的桌面前看了一眼。

【两败俱伤。】

黄毛抽到的卡是两败俱伤。

10

「儿子?」薛粒小声喊了一句,握住了我的一根手指。

我回过神,望着薛粒小心翼翼的举动,心中却莫名不是滋味。

黄毛的事让我有些感慨。

我想起来,我们来这里之前因为游戏吵架,其实是一场意外。

薛粒两点才下班到家,她原本只是进去我的房间给我盖被子,我记得,薛粒临走时摸了把我的头。

然后她不小心碰到电脑的鼠标,发现了我实在装睡,装睡前是在玩游戏。

薛粒似乎也是被黄毛的事触动,难得说了句好听的:「别担心,妈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眼中一热,喉结滚动。

可我天生被薛粒养得不知如何表达柔软,鼻孔指着桌面,出口还是一句硬邦邦的像不屑一样的声音:「那你知道这道题怎么做吗?」

「你要是不知道,我一会就得出事。」

薛粒训我:「小孩子胡说什么呢!」

又头疼地凑近桌面,仔仔细细地读题。

我没想到薛粒还真的给出了意见:「我觉得应该选 D。」

我眼不热了,喉咙也不涩了,无语道:「D 一看就是最先被排除的好吧!」

薛粒说:「你妈以前是文科生,学过地理,虽然不确定这道题的答案,但 ABC 一看就不可能,只能选 D。」

「您是文科生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

面对我的质疑,薛粒下意识大声:「总比你这个从小对地理通了九窍,就剩一窍死也不通的人强吧!」

我竟无法反驳。

确实,这道题我反正是做不出来的,听薛粒的再次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是对的。

我也只敢给予我妈四分之一的希望,多了没有。

「那就选 D。」我下定决心。

「等等!」薛粒刚才还自信满满,临了又打退堂鼓,「你让我再想想!先别选!」

我不是犹豫的性子,尤其在考试中,不会做的题往往第一感是最重要的,一旦多想了一步,可能就行差踏错了一步。

我直接按下选项,「就选 D!」

薛粒眼睁睁看着我下手,满脸纠结懊悔。

但木已成舟,只能紧张地盯着系统的最终审判。

【回答正确。】

看到这句话时,薛粒一下像泄了气的气球,重重叹了口气。

我大尾巴狼似的得意:「所以说,考试还得……」

后面的话被难以形容的剧痛截下。

」咚「地一声,我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薛粒惊恐地想扶起我,而我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往下沉,什么也听不见看不清。左臂像被人一刀斩下,疼得我险些昏死过去。

我答对了题,没有受到惩罚,为什么会这样?

我死咬牙关,目光从被汗水浸透的眼睫下望出去。

不远处,廖晴左边袖子空了。

11

廖晴在上一次抽卡中,抽中了【疼痛转移】,她答错了题,用卡将断臂之痛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得知真相时,身形晃了晃。

盛茹与廖晴母子抱在一起,警惕地盯着我,怕我突然发难。

然而我什么也没说,掉头走了,将哭喊着要拼个你死我活的薛粒也一同拽走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薛粒不甘心地嘶吼,「我一定要撕了她!」

薛粒哭得涕泗横流,狼狈之际,「谁家的孩子不是心头肉啊,他们怎么能!有本事冲我来,冲我来啊!」

「我疼……」

我的一句话让薛粒安静下来。

我们回到座位上,面对那些同情的、探究的眼神,我在疼痛中蓦然觉得好没意思。

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赢了,却还是因别人的运气败了。

来到这个游戏不过两个多小时,我就已经开始无比怀念那个凭借自身努力就能考高分、就能赢得所有的正常生活。

我此刻只剩下一个强烈的想法——离开这里。

我要回到正常生活里!

考试并不等人,万幸的是,我虽然替廖晴承担了痛苦,但实际受到惩罚的还是廖晴自己。她的 5 场考试被重新计数了。

这场考试并不只有廖晴一个人答错,俞景也答错了,他的母亲尹茸因此没了一只右手。

缓过一阵后,他们母子两人互相打气,状态还不错,已经开始新的一轮 5 场考试。

薛粒见状道:「儿子,以后我也不逼你学习了,你自己心里有谱就行,到了这里我才发现,还是身体和健康最重要。」

最重要的她没好意思说,她是羡慕别人家的母子关系。

我极其无语地想翻白眼,不打算将这句话当真。

薛粒今天羡慕别人的母子关系,说不在乎成绩了,每天就可能就羡慕别人儿子的成绩,不在乎母子关系了。

谁敢信她。

我的胳膊虽然依旧很疼,但是那种可以忍受的微微刺痛。

这愈加证实了我现在不是「真人」,否则不可能恢复这么快。

这是一场游戏,刚进入时,系统就说过。

如果这个游戏是一场我平时玩的游戏,目的必然不可能是做一次性游戏,致力于把人变成植物人。

按照这个逻辑,那它所谓的惩罚究就不可能是之前我们猜测的那样,会损害大脑。

我锁紧眉头。

桌面系统再次弹出:【第五场考试,请在 1 分钟内选择答题人,1.考生,2.监护人。】

最后一场考试开始了。

我径直打算选择 2。

这时,薛粒的手毫无预兆地插过来,抢先点了 1。

我气急:「你做什么!」

薛粒双眼通红,衬得苍白的脸颊更是毫无人色,她尖细的声音也变得微哑,激动地说:「是你想做什么!」

我一看她的状态就知道,瞒不住了。

黄毛答题,受惩罚的人是他的母亲,盛茹答题,受惩罚的是廖晴,黄岳答题,受惩罚的是黄迎迎,尹茸答题,受惩罚的是俞景。

我妈就算脑袋再不灵光,也该猜到游戏机制了。

何况我妈还挺聪明的。

她发现了,答题人的选项对于谁来答题没有丝毫影响,它影响的是受惩罚的人。

考生与监护人之间,谁是答题人,谁就是安全的,因为惩罚的是非答题人。

我早在第二场考试时,就发现了这一点。

我虽然和薛粒关系紧张,但在得知了这个规则后,不可能无动于衷地看着薛粒受伤,所以之前故意骗了薛粒做答题人。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现在是你逞英雄的时候吗!」薛粒没看我的眼睛,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砸,「你以为你妈这么蠢吗?」

我心里也不好受:「妈……」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薛粒情绪有些崩溃,她怨恨自己现在才反应过来,责备我瞒着她为她好,更心疼儿子的这份心,「哪个做妈的会让孩子挡在自己面前,孩子受了伤,她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薛粒泣不成声。

我从未面对过这种情形,一时手足无措。

我长到这么大从未在薛粒面前试过弱,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自以为聪明地说:「我这么做其实是是为了我自己,我仔细想过,如果现实中我成了植物人,你肯定不会抛弃我,但如果你成了植物人,我怕我最后受不了抛弃你。」

我知道自己对薛粒而言意味着什么。

薛粒宁可自己出事,也不会愿意我受一点伤,无论是现实中还是游戏里。

那些我死了薛粒可以高兴地领保险之类的话,都不过是我为了摆脱自我愧疚,故意编造怨恨薛粒的理由。

薛粒一巴掌拍在我背上,「你个没良心的。」

我半真半假地痛呼一声疼。

果然还是这招管用,薛粒立马不骂也不打了。

耽搁半天,我回过头来看题时,答题时间还有 25 分钟。

当务之急是解开最后一道题。

我沉下心来仔细看题,越看心越凉。

我上辈子可能真的杀人放火了,这道题我根本不可能做得出来,这他妈超纲超了十万八千里。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就在我无望之际,黄岳答了第五题。

答错了,但他们通关了。

黄岳毫无预兆地栽倒在地上,密密实实地颤抖着,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疼痛,或许是隐忍的性格深入骨髓,哪怕全身挥汗如雨,他也没喊出声,只是牙缝里间或传出两声压抑的气音。

黄迎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慌失措地杵着,想靠近又不敢。

我提醒她道:「你看看你们之前抽的卡吧。」

黄迎迎翻开系统,看见桌面上的卡片怔住了——【一家之主。】

黄岳抽到了一家之主的卡片,用到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痛苦都只会反应在他身上。

「我不知道,他不让我看,」黄迎迎捂住脸,语无伦次,「他什么都不说,我也就没问。答题他一点也不着急,我也没问。我以为,以为只是我运气好。」

【恭喜考生黄迎迎及监护人顺利通关。】

黄迎迎与黄岳的身影,在黄迎迎的痛哭与系统的声音中变成大片的光点,一点点消散不见。

他们是目前唯一一对算是顺利通关的父女。

第二对也很快出现,是书呆子夏邵与父亲夏辉。

夏邵疲惫地舒出一口气,夏辉欣慰地摸了下他的头。

夏邵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站起身,望向我与俞景,告别道:「你们,加油吧,希望能在高考考场上再遇到你们。」

我点头,「会的。」

夏邵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只是但谁也没想到,变故会在这时发生。

【已使用交换人生,目标人生——夏邵。】

12

杨展再次被幸运之神眷顾了。

听到系统声音的那一刻,我明白了。

第三场考试抽卡后,杨展就不着急答题,一直在闭目养神,我原以为他是抽中了「保送」之类的卡,现在才知道,不是保送,而是窃取别人努力的成果。

他父亲先天聋哑人,他也是先天的结巴,运气可以说是没有更差的了,但却在这场游戏里,连续两次都被幸运之神眷顾,仿佛是天意弄人。

夏邵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像被一道天雷劈中,在原地僵成了一块木头人。

「为什么会这样,」万千情绪涌上眼眶,夏邵两眼通红,直直看着杨展,只是重复,「为什么会这样。」

我对夏邵的崩溃深有体会。

从某方面来看,我们是同一类人,相信努力本身,认为付出多少就会收获多少,可是杨展,不,确切的说,是这场游戏,打破了我们的固有认知。

原来做再多的题、熬再晚的夜、考再高的分,在不公平的游戏规则中,都是一场笑话。

那我们做那些的意义是什么?

「对不起,我不能输。」

杨展缓缓站起身,拉住了哑巴父亲的手,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瘦弱的肩膀不可查觉地轻颤。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杨展低声说,「但,就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每天学,学习到凌晨 3 点,从来,没有周末,但,我基础,不好,还是,赶不上,你们。」

「抱歉,我一点都不能,再输了。」

【恭喜考生杨展及监护人顺利通关。】

杨展父子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考场。

只余下寂静。

「不可能,不可能答错的,」另一边廖晴也开始崩溃了,她埋怨着盛茹,「你不是说你不可能错的吗,怎么会这样!」

「不要,我不想失去手,我不想变成残废……啊!疼!」

声嘶力竭地哭喊中,她还是失去了另一只手。

廖晴成绩一般,母亲盛茹却自小就是不甘人后。她们的考试,考试人选的一直都是盛茹。廖晴和盛茹都认为不可能会错的,所以在第一次考试失败时,盛茹的状态就越来越不好。

教室里还剩下 10 人,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妙。

盛茹母女心态崩了,还要重新开始 5 场考试;夏邵的努力成果被人窃取,一副不能接受的崩溃样子,也要重新开始;俞景已经是新的一轮,如今还是第 2 场考试,但考试题难度难不倒他们。

而我,我离重新开始也只是一步之遥,我不可能做出来这道题。

我咬着牙,像是下定决心,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左手、右手、左腿、右腿、头部五个部位,在接受惩罚时,一般人都会把头部放在最后,因为头没了,很可能变成现实世界中的植物人。」

俞景瞬间明白我的意思,眼睛一亮,「你想说什么?」

我破釜沉舟道:「按照正常游戏规则,想结束一场游戏,一个办法是通关。」

「还有一个办法,是死亡。」

「就看我们敢不敢赌一把,赌这个游戏的死亡,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

13

我猛地睁开眼。

入眼是高级的银白色光感天花板,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还没有从游戏世界出来。

但随即,仿佛有一层无形的保鲜膜褪去,我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鲜活起来。

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周围人群走动的声响……这些都不是游戏空间里该有的。

我猛地坐起身,看见现在我身边的女人。她穿着利索的西装,头发低低束起,冲我勾了下唇。

正是我妈挂在嘴边的发小——李银。

李银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个人上来,拿走我头上的 AI 智能头盔。

我环视一圈,气笑了。

原来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字面意义上的游戏!

「这是一款备考游戏,通过 AI 系统,将人的思维带入游戏中,将备考与游戏、考生与家长结合。所谓的游戏惩罚,只是 AI 系统刺激人脑神经,模拟出来的痛感,现实里,你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它将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创新。」

「同时,你们在游戏里的四五个小时,现实中不过十分钟。它将会极大程度的压缩时间成本。」

对面的李银从容不迫地说道。

我无言片刻,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干巴巴地问:「为什么选我。」

「游戏目前暂处实验阶段,第一批体验官选定的是高考生,因为我们预测游戏主力用户是高中生,参与的体验者,在游戏正式上市后我们会免费赠送一台,所以我找到你。别小瞧这个福利,我们计划的首批上市价格,是二十万。」

李银的语气与整个微界大楼的调性一样,严肃而冷漠。

「小庚,你在这场游戏里的表现很突出。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不会这么快发现它的设计漏洞。」

我清楚她所指的是,选择头部惩罚,死亡结束游戏。

可我不觉得这是夸奖,更像是讽刺。

「为什么这么设计,不管是从备考还是从游戏角度来看,这款游戏的设计都太离谱。」

「离谱吗?」李银挑了挑眉。

「这还不离谱?」一旁的薛粒夸张道,「我们差点死了!」

「这只是提高效率的必要手段。」

我难以置信:「必要手段?」

「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想要在短时间内备考成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惩罚只是激励考生保持高度注意力的手法。另一方面,现实中考得不好,至多不过家长说两句,或者自己自责一瞬,毫无意义。因为接下来,该玩的游戏你还是会玩,只是带着一丝罪恶感而已。」

李银说着看了我一眼。

我像被当众点名的学生,脸上一热。

「而一旦涉及到这种惩罚就不一样了,你应该有切身体会,在那样的环境下,考生不得不努力。」

「同时,为了每次登陆游戏都保持这种状态,我们的设置是,身在其中时,考生并不知道这是一场游戏。」

所以我与薛粒他们在游戏中,从始至终不清楚是怎么进入的。还一直以为是吵架时误入。

殊不知,那段吵架其实已经在游戏中。

薛粒后怕道:「不会有人愿意使用的,那种惩罚,你们根本不把考生当人看。」

李银从容不迫地说:「你觉得如果有机会,游戏里的小结巴和书呆子这种人会用吗。」

薛粒皱了皱眉。

「我们对这款游戏非常有信心,只要有一个人用,就会有其他人看到他的进步而担心自己会落后。当所有人都被这种心态裹挟,所有人都在使用,所有人成绩都突飞猛进,你没有任何进步,就是不断地退步。那时,你还能坚持不用吗?」

薛粒嘴硬道:「总之我不会让我儿子用!」

李银叹息一般:「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游戏的真正用意。」

「薛粒,你一直以为你失败的人生是因为一场高考,但你想过没有,其实是因为你根本没弄明白这个社会。」

我虽然认同这句话,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埋头做题考试并不会改变人生,考试是世上最公平最简单的事,努力即可获得高分,但现如今,很多习惯努力的学生进入社会后,却还是不适应。你想过是什么原因吗。」

「就是因为之前的人生太过公平。」

李银继续道:「所以我们的游戏将考试与不公平关联,在考试过程中极大增加运气加持成分。」

「将社会中的投机取巧,与不公平现象,直接展现在考生面前,也就是游戏设置的抽卡环节,让他们提前适应,这才是这款游戏的真正用意。」

「我们认同,努力是基础,所以我们设置成绩好的优先抽卡,拥有更多选择权。」

「但同时,你们应该也有体会,有时候努力在运气面前一文不值。你们应该适应并接受,毕竟,这世上除了高考再没有任何绝对公平。」

我与薛粒面面相觑,想反驳,却找不到一句能辩驳的话语。

14

「好了,我还有个会要开,还有什么疑问,你们直接问工作人员。」李银看看手表站起身,望着两人,「最后,希望你们能相信我,让你们参与测试,不是想害你们。」

「微界并不像外界所传那样冷漠,所有让真人参与测试的 AI,都经过无数次安全确认。」

「你们应该知道现在市面上很火的一款游戏——所谓伊人。备考游戏就是他们的制作团队研发,技术非常成熟。」

我和薛粒原本是抱着算账的态度来找李银,没想到最后却在她面前瞠目结舌。

但我又想到另一方面,无端恶寒。

从考试到恋爱结婚,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微界的人工智能无处不渗透。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变成 AI 操控,那我们所处的世界还是真实的吗?

我问了出来,而李银的答案是:「这不重要。」

李银从微界的大楼望出去,「微界的核心人员正在研发一款 AI,输入个人信息与社会信息后,它可以验算出你的过去,甚至推测出你未来的一种概率。届时,连未来和过去都被人工智能掌控,你觉得恐怖吗?」

我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但我们总裁将会是那款仪器的第一个测试者,对了,忘了说,他才 28 岁。」

李银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闭了闭眼。

我明白李银的意思,就连掌握社会核心资源的成功人士都不在乎真假,我一个一无所有一穷二白的高三生,在乎的意义是什么呢。

从微界城市地标般的大楼走出来时,我遇到了书呆子夏邵和他的父亲。

四人相顾无言片刻。

我先开口:「你们怎么出来的?」

夏邵道:「看你和俞景走了以后,我们还是不放心,继续做了两道题,到第三道实在做不出来了,我就让我爸选择了头部惩罚。」

我不意外,哪怕刚经历被努力背叛,在没有被逼至绝境之前,夏邵还是会选择继续努力。

我最后问:「你会买这款游戏吗?」

我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但还是想亲口听到答案。

夏邵的答案也不出所料,他皱着眉说:「会。」

夏邵父子走后,薛粒问送他们出来的工作人员其他人的情况。

工作人员大概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像微界其他人那样疏离冷淡,说除了黄毛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黄毛,不是,陈冀现实中成绩特别好。他妈妈,是做那种工作的,他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听说过得挺惨的。

「这次测试,是他妈妈给他报的名,就是为了那二十万,现在还在楼上闹呢,说要精神损失费。」

「不过,听说陈冀这次在游戏里的表现不太妙,我们内部可能会联系警方重点关注他。」

薛粒叹道:「希望这孩子现实中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那小结巴杨展呢,他怎么样?」

「杨展啊,他已经跟他父亲一起离开了,别说,他还挺孝顺的,」工作人员说,「他也是为了那二十万。这个人也真奇怪,现实中那么惨,游戏里运气却那么好。」

我问:「警方不重点关注他吗?」

「不会啊,他的表现还算正常吧。只是比一般人敢抓机会而已。」

「其实可以偷偷告诉你们,俞景在第一轮抽卡中,也抽中了交换人身。」

我与薛粒没再多问了。

转身走出大楼。

我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这栋银色大厦的四楼窗前有一抹黄色。

黄毛站在窗前,指尖夹着一支烟。

寥寥烟雾中,他面无表情地抬头望着天空。

我也抬头望去。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太阳金灿灿的光线却始终在奋力挣扎,企图刺破云层。

「走吧,儿子,回家吧。」

薛粒说。

作者:蜗牛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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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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