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公公(太监),求您疼我」为开头写一个故事?.md
title: 如何以「公公(太监),求您疼我」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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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 2024-09-15 00:00:01
《明月照百里》,已完结,结局扩写,番外见专栏。
1、
「公公,求您疼我。」
我,大邺嫡长公主,像条讨好主人的狗,跪在一个太监面前,
冲着他摇尾乞怜。
「公主说笑了,您金枝玉叶的,哪里轮得到杂家来疼。」
面前的人斜斜倚在榻上,体态修长,大红官服勾勒出劲瘦的腰
身,上绣四爪金龙腾飞其间,凌厉诡谲,一如他这个人一样。
四爪金龙,非皇室不能用,一个太监,掌半朝权势,所到之
处,无人不恭称一声「九千岁。」
「纵使公主这副冰清玉洁的身子,杂家肖想的紧,偏偏也是有
心无力啊。」
他着朱笔批红,竟是头也不抬一下,削薄的嘴皮子上下一张,便能吐出令世间女子最羞愤欲死的话,榻下积了一层厚厚的黑灰,全是被他烧掉的票拟。
这便是拒绝了。
「不,公公此言差矣,」我走过去,长裙拖曳在地,像一朵散开的春花,直接拂开桌上一应事物,跨坐在他腰上。
他狭长的眼里掀起了一丝兴味,一抬手,殿里的人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下。
「公公想要,明月自当双手奉上。」我一手勾住他脖子,一手牵引他冰凉的右手,直接探入裙底。
裙下,竟是空空荡荡,只余温热滑腻的肌肤,勾引出世人最原始的欲望。
饶是众人口中杀人如麻,残酷无情的殷百里,面上也忍不住诧异了一瞬。
他没有抽出自己的手,由着我引他滑过平原,跨过丘陵,到达曲径通幽处。
我咬着嘴唇,一闭眼,直接送入其中。
痛的我霎时面目扭曲,眼泪汹涌而出,无力地趴在他怀里,再不敢动一下。「公公,如此这般,可还满意。」我忍着痛,断断续续地喘息
道。
他捏住我的下巴,逼我抬起脸来,细细瞧着我痛苦的表情。
「公主,可真令本座惊讶。」说罢,他的手指竟然动了一下,
疼得我嘤咛一声,眼泪再度涌出。
他转而压着我的后脑勺,迫使我贴近于他,如玉的脸俯下,薄
唇竟细细吻去了我眼角的泪。
「原来,皇家人的泪,也是苦的。」
裙下,我们十指相扣,裙外,我们交颈相贴。
此刻我们是距离最近的人,也是心离的最远的人。
良久,他抽回手,指尖一抹嫣然血色,令他幽暗眸中泛起涟
漪。
「公主,是个做大事的。」
「谢,谢督主夸奖。」一身冷汗津津,我手脚发软,想从他身
上下去。
他忽而一翻身,将我压在榻上,冰冷的玉扳指在我颈侧上下流
连,带着森冷的杀意。
「公主,您既然将自己卖给了我,就该知晓,一奴不事二
主。」我仰起身子,亲了亲他的嘴角,瞥到他眼中升腾起化不开的欲
念,我笑的愈加畅快。
什么嫡长公主的骄傲,什么皇室的尊严,如今通通全被我扔在
脚下,供人践踏。
「督主,明月晓得,自当遵守本分,一心侍奉于您。」
从十六岁开始,我嫁了三次人,守了三次寡,次次不得善终。
十九岁这年,我爬上司礼监大太监殷百里的床,与他狼狈为
奸,将整个朝堂搅得天翻地覆。
二十岁这年,我如愿以偿登上皇位,底下山呼海啸,高呼「万
岁」,惟有一人立在上首,不跪不拜,同我齐享这权势盛宴。
2、
正月,祭祖告太庙,正式将皇夫苏暮白的名字记在皇家玉牒,
待大朝会后,便举行迎娶皇夫大礼。
礼部的人叫苦不迭,偏我下了死命令,一再催促。
必须要快,还要再快,要不然那个男人该回来了。
这一年多来,殷百里越发势大,只手遮天,东西两厂的人,牢
牢监控着各方势力,锦衣卫横刀在枕,随时待命。
稍有不顺他意者,满门抄斩,男者为奴,女者为娼,朝堂上人
人自危,噤若寒蝉。
当教导我和哥哥的太傅,一头撞死在金銮大殿上时,触目心惊的场面在提醒我,该动手了。
彼时,殷百里连眼皮也未抬,懒洋洋地一挥手,便让人将太傅的尸体拖下去喂狗。
事后,他来我寝宫,一件件扒了我的衣服逼问我,有没有后悔求他。
我口中始终否认,没有。
可我心里清楚,这辈子走的最对也是最错的棋,便是去求了殷百里。
大殿之上,一片欢腾,今日是女帝迎娶皇夫的大喜之日,大臣们奔走相告,就差喜极而泣。
谁都明白,我娶了文官之首苏丞相家的嫡公子,这便意味着我与殷百里之间,开始分道扬镳。
半年前,我封了殷百里为异性亲王,把江南最富庶之地分封于他,连哄带骗地将他送离了京城。
又大兴土木,在江南为他盖了座富丽堂皇的行宫。
甚至将江南的兵辖权全交于他。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让他觉得我百依百顺,不成气候,为他马首是瞻,这样他在江南,即便听到了我迎娶皇夫的消息,也只会觉得我是旧情难忘,存心报复。毕竟,当年我第一任夫君该是苏暮白的,只是他当朝拒婚了,
我才不得不下嫁于短命的陈将军。
我与苏丞相达成攻守同盟,对抗殷百里,但这同盟总归是需要
东西来维系担保的。
那便是,皇位继承人必须是我和苏暮白的孩子。
足够大的利益,才能诱使人身犯险地,虎口夺食。
半年,足够我们做一些动作了。
苏暮白一身大红锦袍,比那新科探花都要夺目三分,与我同坐
高台上,接受众臣祝酒,溢美之词充斥整个大殿。
明明火盆烧的极旺,室内温暖如春,我却觉得心底一阵阵发
冷,像是有什么不好的大事要发生。
不会的,细作来报,殷百里正在江南道巡视封地,待到三月底
才会回来。
苏暮白牵过我的手,放在怀里捂着,「陛下脸色不好,是喝醉
了吗?」
他的眉目温柔似水,眼含关切,哪里像当年那个大殿上严词拒
婚,玉面霜寒之人。
「孤很好,苏卿不必担忧。」我正要抽回手,他却扣地死紧,
身子贴过来,与我耳鬓厮磨。「陛下,我们如今既已成夫妻,为何还如此生分,是暮白哪里
不够好吗?」
我瞧了他一眼,正想说点什么场面话。
偏此时此刻,一股大力将殿门撞开,冷风裹着风雪争先恐后地
涌进来,锦衣卫鱼贯而入,分列两侧,当中现出一人来,长身
玉立,锦帽貂裘,被众太监们前呼后拥着进来。
所有人立即放杯掷筷,起身跪伏在地,口中高呼三声「九千
岁」。
立刻有宫人在上首添了桌椅,席上美味佳肴,时令蔬果,一应
俱全。
比伺候我这个皇帝都周到。
原本一派热闹的大殿,此刻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再
无人言语。
我手心里的汗沁出一层又一层来,面上却是强制镇定,硬着头
皮去欢迎殷百里的归来。
苏暮白像是瞧出了我在想什么,将我的手指一根根剥开,放在
手里轻轻揉着,「陛下不要害怕,有我在。」
一道犀利的视线骤然锁定在我和苏暮白交握的手上,眼风如
刀,似乎要将肌肤生生割裂开来。
「陛下大婚,本座怎能缺席,来人,去把本座带来的礼物呈上来。」
声音阴冷如鬼魅,刺的人头皮发麻,心底发颤,待那礼物呈上来后,有臣子当场吐了出来,立马便被锦衣卫拖了出去。
那礼物,是个人彘,正是我亲手安插的细作。
3、
这场宴会注定不欢而散。
今夜本该是女帝与皇夫的洞房花烛夜,而此刻,我却被殷百里抵在床笫间。
他怕是被权势冲昏了头,竟下令将苏暮白扔进了诏狱,人不会死,但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陛下怎么不说话,这才半年未见,我们君臣二人便生了嫌隙吗?」
他将我扒的赤条条的,双腕绑在床头,冰凉的手一下没一下地抚过我周身。
「陛下真乃冰肌玉体,臣恰巧缺了一柄画扇,不若陛下便把自己这身皮骨赏于臣做扇可好?」
他见我依旧沉默,装模作样地叹息一番,「如今陛下也不待见臣了,但臣却不能不待见陛下,特命人连夜赶制了一份薄礼,聊表心意。」他拍了拍掌,立即有一小太监低头进来,呈上一木盒后匆匆退
下。
「从前杂家舍不得伤你,对你太温和了些,如今你大婚,杂家
怎么也得让你享受一番闺房之乐。」
盒子打开,一件件玉器在跳跃的烛火下闪烁其间,晶莹圆润的
煞是可爱。
与殷百里此人一样,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藏着恶毒。
我的身体忍不住轻轻抖动起来,这些东西一旦用在我身上……
眼见他取出其中最样式奇特的那根,我不得不出声讨饶,「督
主,不知明月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您大动肝火?这其中一定是
有什么误会。」
「陛下事到临头还不肯说实话吗?」他手一动,我痛的想要蜷
起身子,他却不肯,只是放缓了动作,等着我慢慢适应。
「我没有……没有骗过您。」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吟哦从我喉间
破碎而出。
闻言,他的脸色霎时阴沉如水,直勾勾地盯着我瞧,眼底的残
忍嗜杀在层层积聚。
「好,好的很啊,李明月,你可真是好样的。」
阴冷的语调仿佛从地狱而来,不等我张口辩解,他已扯下床帐
塞住了我的嘴。
「李明月,你把本座当什么?」手下拨弄的动作突然凶狠起来。
见求饶无望,我痛苦难耐的别过头,不想与他对视。
他强硬掰过我的脸,如毒蛇一般贴在我耳边低吼,「你当初可是亲手把自己卖给了本座,你整个人,从里到外,哪一处不是本座的,没本座的允许,你敢嫁人?」
「看来本座还是太宠你了,竟让你生了错觉,以为能瞒天过海,调虎离山?本座在江南等了又等,给了你多少次时机反悔,若不是本座及时赶到,你今夜岂不是要和那苏家小儿春风一度?」
「你如此对那苏家小儿念念不忘,索性本座把他杀了做成佛珠,让你日日夜夜佩戴在身可好?」
我疯狂摇头,眼泪汪汪看着他,乞求他能放我一马,他瞧着我脸上的表情,薄唇讽刺地咧开,笑地如修罗恶鬼,阴寒入骨。
「现在才晓得求饶?晚了!」
他下了狠劲在我身上掐弄,在我锁骨间一点点啃咬,似要连皮带骨一同扯下来。
「你想要报仇,本座给你报仇,你想要滔天权势,泼天富贵,本座全都许了你,你所有的权谋计量,全是本座手把手教的,怎么,如今翅膀还未硬,就敢从本座这金窝窝里飞出去了吗?」他拔出我嘴里的布,在我出声之前,垂首在我唇上用力地撕
咬,唇齿间的血腥味令他再度兴奋起来,眼底猩红一片。
「既然你不想要金窝窝,那便换成金笼子罢。」
我摇头,他却将我翻了个面,用力按住我的脑袋,不许我转头
求饶。
「李明月,本座真想将你这张脸剥下来,看看这下面是不是还
藏着另一张脸。」
从始至终,这场惩罚性的鱼水,只有我一人如荡妇般在床上赤
身扭动,而他玄色锦服,依旧妥帖穿戴在身,便连发丝也不曾
乱过。
事后,我如死狗一般瘫软在床,再无力气,他发泄完了疯劲,
爱怜地抱起我,一点点舔去我脸上的泪,抱着我去浴房。
汤池里,宫人早已放好热水,他轻轻将我放入水中,拿着汗巾
温柔地擦洗我,不轻不重地替我按摩周身。
「本座学来的伺候人的功夫,没想到全用在你身上了。」
我累极,眼皮直打架,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毫无心力再开
口。
他在我额头落下一吻,又抱着我回了房,那时我已半梦半醒,
恍惚听见他说了一句。
「月儿,你听话,你想要的,本座都会给你。」我听了只想苦笑,殷百里,我想要你的命,你敢给吗?
4、
只不过一夜,皇城之中又少了几百条人命。
我与苏相暗中安插的棋子,被锦衣卫连根拔起,血色弥漫间,
同盟摇摇欲坠。
昨夜太庙失火,历代皇家玉牒付之一炬。
殷百里命人打造了一副金链子,套在我两足之间,细细的链条
上坠着铃铛,行走之间叮当作响。
每次迈步,不过三寸。
苏暮白一身是伤的被放了出来,我去看他时,他脸色苍白,眼
下青黑,似乎被吓得不轻。
「陛下,请恕暮白失礼,未能远迎。」我甫一进去,这男人正
挣扎着起身行礼。
我挥了挥手,殿内便只剩下我们二人。
「行了,别装了,这里没别人了。」
「陛下真是无情啊,您的新婚夫君在诏狱里受了一夜的罪,醒
来竟得不到您一丁点的心疼。」他懒洋洋地走过来,坐在桌前
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风流肆意,但谁能想到,这翩翩浊世
佳公子下的皮囊,竟也藏着一个杀妻弃子的恶鬼。
当年他拒婚之后,转头便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
是以,我与苏相达成同盟时,定下皇夫人选是苏二公子。
彼时,我正要离去,他拿着一把滴血长剑,浑身是血地闯了进
来,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句,「父亲,婉娘没了。」
这个男人,杀了身怀六甲的发妻,将自己的嫡长子扔到乡下农
家,只为将同胞亲弟取而代之。
如此狠厉的人,我如何会同意选他为皇夫,随即当场拒绝。
不料,三日之后,他假借苏相之名,将我堵在京郊别院,那把
杀妻的长剑,正在我颈间摩挲。
「陛下,我那二弟性子单纯率真,哪里能在那吃人的地方活下
来,父亲与陛下,需要的是我这样的人。」
「唯有我,方可在那殷百里手下活过半日,您瞧,这把剑就是
最好的凭证。」
看来,他说服了苏相。
如今,他甚至多活了半日。
「陛下在想什么?」他的手缠上来,探进宽大的衣袍一路向
上,身子也随之贴了过来,「如此良辰美景,暮白今夜想伺候
陛下就寝。」
「不必,」我躲开他的靠近,「你身子不便,还是好好养伤罢。」
「伤?」他不以为然地冷笑,「不过是些皮肉伤,他殷百里果然够狠,让我在诏狱里听了一夜的惨叫,昨夜那些被抓来的人,全是我们的桩子,此一番我们算是元气大伤,不过……」
「不过什么?」他意有所指,我不得不接。
「我们还有最后一步棋未走,端看陛下舍不舍得?」
「你疯了?」我霍地一下站起,脚上的铃铛随之作响,引得他侧目三分。『
「这是什么?」他猛然掀起我的长裙,却见一双纤纤玉腿,上套一根小巧精致的金链,再往上便是引人无限遐想的……
「放肆!」我「啪」地一掌甩出,他被打的侧过了头,玉白的脸立时肿起。
殷百里不许我穿亵裤,他要让我时时刻刻记住——当年是如何卖身于他的。
「放肆什么?」他站起身,周身气息低沉,一步步朝我逼近,「陛下与我才是夫妻,他个阉人算什么东西,以为拿个链子便能套住陛下一世了吗?他自己碰不到,便也不许别的男人碰?」
他的手再度探进来,箍着我的腰不肯让我动弹半分,细密的吻随之而来,「陛下您说,这口气您咽的下吗?」
「孤确实咽不下,但你苏大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嫌恶地用力推开他,「如今当务之急,是想出对策以解眼下困境。」
若非同盟,我估计早就一剑杀了他。
「我说了,只要陛下肯舍得,一切迎刃而解。」他不在意地笑笑,突然俯下身子,取走了我的一只耳珰。
又贴着我的耳边温声道,「一旦大功告成,还望陛下别忘记我们当初的约定。」
「孤记得,不过一个孩子罢了。」我别开脸,隔出些距离。
「那我等着陛下的好消息。」
临出门时,我故意丢下一句,「孤竟不知,原来苏卿如此喜爱孩童。」
待走出不过三步,殿内便倏然传来一阵瓷器破碎声。
果然,除了哥哥以外,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想当初,我第一次新婚夜,因忽至葵水,夫妻分房而睡,第二日清早便听闻噩耗,昨夜陈将军为争抢花魁,在青楼与人大打出手,被人推脱河中溺死。
第二次嫁人,新郎出自书香门第,新婚夜他推说要温习古籍,匆匆离去,第二日我去唤他进宫谢恩,却见他与一男人赤身相叠。父皇发怒,要治罪于他,谁料他竟带着小情人逃跑,慌不择路地掉下山崖。
第三次嫁人,乃户部尚书嫡次子,新婚当夜尚未散席,殷百里不邀而至,言户部尚书贪污受贿,现证据确凿,一群锦衣卫浩浩荡荡地将其抄了家。
后来,因哥哥战死沙场,母后不堪打击郁郁而终,再无人护我左右,父皇竟下令让我去和亲,我这才找上了殷百里。
那时,父皇沉迷炼丹之术,大权旁落,二皇弟野心勃勃,欲置我于死地,和亲是假,以嫡长公主异国身死,挑起两国战争是真。
大邺建国两百年,仅有开国女帝一人,以女子之身治国。
而我,不过是为了替哥哥报仇,并秉承他之遗志,才会不择手段地爬上皇位。
哥哥的心愿向来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我前脚刚到寝宫,不多一会,殷百里便飘然而至。
宫人们立刻鱼贯而出。
「陛下方才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不过随处走走。」
「看来陛下还是没长记性,」他走过来,裙子被掀起,风光乍现。
「虽说眼见为实,可臣还是不太相信,不若陛下告诉我,此物为何?」
话落,一只耳珰,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5、
又是被他好一顿磋磨。
那只罪魁祸首的耳珰,在他手中寸寸化为齑粉。
「陛下,你为何偏不愿好好听话,臣说过,您想要的,臣都会给您。」沉浮间,他将头贴上我的左心口,手指强硬地挤入我掌心,非要与我十指相扣。
这副亲密的假象,不知还能做多久。
「可我想要一个孩子,督主您怕是给不了。」我假惺惺地挤出几滴眼泪,将脸埋入枕头,似乎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孩子?陛下爱民如子,天下万民皆可为子,哪里还差儿女。」他捧起我的脸,虔诚地吮去我眼角的泪,语调阴狠冰冷,「他苏暮白又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于您,不若本座把他阉了,让他再不能蹦跶可好?」
好,当然好!殷百里若是将苏暮白给阉了,我甚至要拍手称快,只可惜同盟尚在,还不能撕破脸。
「你把他阉了,岂非让天下人耻笑我,堂堂皇夫竟是个太监。」我在他怀里可怜兮兮地撒娇。
话一落便觉不对,一身冷汗立时惊出。
「是啊,太监怎么能当皇夫呢?」他咬牙切齿地低笑,「可臣纵然无那二两肉,也能让陛下只在我一人身下辗转承欢,所以,旁人太监与否,与陛下又有和干系呢?」
「随你,你想阉便阉了罢,不过处理干净点,我不想上朝时被苏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恶心到。」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假寐,不客气地指使,「我困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将我收拾干净,不许吵醒我。」
「遵命,我的陛下。」他捏了捏我的鼻子,我不高兴地将他的手打开,他竟愉悦地笑了起来。
「月儿,本座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疯子!
他在我身侧躺下,将头埋在我颈侧,我推他两下让他起来,他却抓住我的手捂在怀里,沉声道,「一会再收拾,让本座再抱一会儿。」
见撵不走,我索性闭上眼不再理他,谁知眼一闭便睡着了。梦里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鲜活,眉目疏朗,面容和煦,他温柔
地张开手,「来,月儿,让哥哥抱抱,看看小月儿有没有变成
大月儿。」
「哥哥,我好想你。」我扑过去埋首于他身前,忍不住娇声唤
他。
自从哥哥被废太子之位,领兵边境,无人庇护我们母女,我才
会一次又一次地嫁给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因下属谎报军情,哥哥被困峡谷,援军故意迟迟不到,以至全
军覆没。
哥哥的尸首被找到时,身上是万箭穿心。
故而,逼宫时,我让殷百里在二皇弟身上,戳了508个窟窿,
以祭奠哥哥和其余陪他突围却阵亡的将士。
「月儿累的话,就先睡一觉,哥哥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梨花树下,我躺在哥哥的怀里睡得正舒畅,一翻身,却被一红
衣男子抱起,我连忙去找哥哥,却发现哥哥不见了。
「月儿,本座找你找的好辛苦。」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幽幽响
起,入眼,是殷百里那张阴柔却不失凌厉的脸,「和本座永生
永世地在一起罢。」
「殷百里?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不敢置信地叫道。他将我放在石桌上,身子缠上来,俯首殷殷细吻,开始宽衣解
带,我从未见过他脱衣模样,不禁瞪大了眼睛仔细瞧。
随着最后一层衣物落下,我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殷百里,
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你骗我,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你放开
我。」
无论我如何大骂于他,如何哭泣求饶,在我的呜咽声中,他满
足地长叹一声。
「月儿,我终究拥有你了。」
……
醒来时,满脸泪痕,枕头濡湿一片。
身侧床铺触手生凉,看来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我心有余悸地抹了把脸,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这个梦,太真实也太可怕了!
殷百里怎么可能不是个太监呢,他若不是个太监,这些年与我
共处时,即使我万般撩拨,他每每情动十分,身上也并无异
样。
腹下始终平坦如一。
正因为他是个太监,我才敢在他面前有恃无恐。我绝不允许——自己被看不上的人给睡了。
是的,我看不起他,我恶心他,恨不得从来没被他碰过。
当然,我也恶心我自己。
说起来,殷百里也曾出身世家望族,但殷父卷入官场贪污案,
全家获罪,满门流放。
偏偏他因长相昳丽,被人送进宫中,以供贵人把玩。
那贵人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任司礼监掌印汪徵。
汪徵喜好娈童,众所皆知。
后来汪徵莫名暴毙,殷百里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甚至宠渥更
甚于前。
所以,他若不是太监,不知能在朝堂上掀起多大波澜,众人不
也以为他断子绝孙,才不敢轻易去冒身家性命之险,与他相
斗。
估摸是我日有所忧,才会夜有所梦。
正当我思索间,宫人捧来一碗汤药,「陛下,这是九千岁特意
吩咐备下的,他说您最近忧思难属,以致梦中呓语,故遣太医
为您开了一安神方子。」
梦中呓语?闻言,我手一抖,碗里的汤药立刻倾洒而出。殷百里,他听见了多少?
6、
忐忑不安地等了好几日,却不见殷百里有任何动作。
仅仅只是用一碗汤药敲打我?
烦躁不安地将奏折一股脑打回,里面十之八九是对殷百里的歌
功颂德。
明明此人罄竹难书,细数起来百条罪状不止。
这算什么?允我批红,是想甩我脸色看,还是想要试探我?
「陛下在烦心何事,不知暮白可否为您分忧一二?」不知何
时,苏暮白竟来到我身后,俯下身子亲昵地拥着我。
我盈盈一笑,也不推开他,「苏卿便这样一直抱着罢,孤喜欢
得紧。」
殷百里没把他给阉了,他便敢胆大包天地登堂入室,在人眼皮
子底下作死。
「陛下放心,暮白自会长长久久地抱着您,您再不必理会那个
阉人。」他握住我的手,就着朱笔在纸上写下「鞑靼」二字
「您看,时机到了,他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你做了什么?」我大惊失色,腾地一下站起,桌上砚台被打翻,黑汁滴滴答答地落下,墨色蜿蜒一地。
「陛下冤枉臣了,没有您的同意,臣怎敢越俎代庖,自然是什么也没做,」他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微微一笑,「这是上天要助陛下呀。」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陛下这把东风。」
人走后,我将桌上物件全部挥落在地,手中朱笔被我咔咔折断。
怎会如此巧合,瞌睡了便有枕头送来。
是哥哥在天上护佑于我吗?
我捂住脸,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宫人们见怪不怪地去请殷百里,我任由他们将我拉起,送回寝宫。
哥哥,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了吗?
奇怪的是,殷百里并没有来,只丢给报信人一句:有病了便去找太医,找本座作甚,本座难道是什么灵丹妙药,瞧上一眼陛下,她便好了吗。
如今胜利在望,我也只当他依旧在气我。
金銮殿上,大臣们吵成一片,唯有殷百里一人事不关己地置身事外,似在看一群跳梁小丑。此次鞑靼骤然发难,撕毁条约,挥师三十万南下,战报传到京
城时,边关正告急,弹尽粮绝,已支撑不住。
朝中精兵良将不多,但贵在能当大任,此番鞑靼不足为惧,派
谁去都能平乱。
但我们想让殷百里去,由苏相一派起头,我们一唱一和,推波
助澜,誓要将殷百里送往边塞那埋骨之地。
但未等我开口,殷百里竟主动请缨,荡平西北敌寇,以保边境
安宁。
拼命压抑住激动难耐的心情,我连「驳回」的客套话也懒得说
了,生怕他借机反悔。
抖着嗓音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督主劳苦功高,孤等着您凯旋
而归。」
「臣必会让陛下心愿得成。」
待一番君臣相协的场面话说完,他突然不卑不亢地冲我遥遥拜
了一礼。
「臣说过,陛下想要的,臣都会许您。」
自我登基以来,他这是第一次朝我行君臣大礼,当场吓得我坐
立难安。
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吗?越想越觉得他话里有话,大有深意,不禁冷汗直流。
可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转,让我稍稍放了心。
三日后,大军开拨,我城门亲送,殷百里命人日夜疾行,大军
浩浩荡荡地奔赴西北。
一月后,大军抵关,两军交战。
三月后,殷百里战死,两军却伤亡甚少,各自退兵。期间,鞑
靼皇室发生流血内斗,新一任国主命人送来国书,愿与大邺永
修万世之好。
收到边关战报时,我激动地差点将它扯坏,手抖着将其打开,
待一字一字确认后,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这样一个阴狠诡谲之人,他是真的死了吗?
7、
待灵柩随大军班师回朝后,亲眼看到那张美丽潋滟的脸,了无
生气地躺在棺木里时,我一颗心算是彻底放回了肚子。
苏暮白说的随后一步棋,乃是以割让十座城池为代价,由鞑靼
出兵,假意挑起边塞战乱,再由我劝说殷百里前去领兵抗敌。
里应外合地让他长眠于西北边塞。
我断然拒绝,割地与敌,此等丧权辱国之条约,无异于投敌卖
国。鞑靼野心勃勃,垂涎我大邺国土不下百年。
邺之国士良将,踏平其都,犹有竟时,我大邺国民怎能任其凌辱,国土怎能任其践踏。
我情愿在榻上,与殷百里同归于尽。
只是不等我想出计策除去殷百里,鞑靼竟然出兵了,果然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偏他小国寡民,不得教化之地,也敢同我泱泱大邺叫嚣,若非是为借刀杀人,我百万大军早已北上,踏破贺兰山缺,直捣黄龙。
借刀杀人是其次,此一役,我大邺必寸土不让。为保万无一失,我自是派心腹良将随大军同行。
暗中授之密令,必要杀了殷百里。边塞既无东西两厂护行,更无锦衣卫待命,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殷百里死于非命,简直太过容易。
我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方可说动他领兵出征,但他主动请命,我哪管他真心假意,早点把人杀了才是要紧。
这不,他死了,我胜了,大邺也胜了。
为表我爱护臣下之心,殷百里的葬礼办得极为风光,苏相一派也无异议,殷百里一死,树倒猢狲散,势力地盘被瓜分,苏相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在这种事上驳我面子。
我找了能工巧匠来,亲眼看着那条金链子被一点点砸断。我将东西两厂裁撤,合为机行处,承两厂之旧责,同锦衣卫一
道,只听命皇帝一人指令。
苏相他们一群文人,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竟也敢染指兵权,偏
我如今依旧需要依仗他们,不得不退让三分。
但我想要的,是皇权尽归我手,苏相他想成为第二个殷百里,
与皇帝共治天下,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但收归权力这件事,不能逼得太急,万一苏相狗急跳墙,而我
根基不稳,若与之相斗,只怕是连手里这最后一亩三分也守不
住。
到那时,我便真成了一个傀儡皇帝,殷百里在的时候,好歹我
还有些军政大权。
殷百里死后百日,一切尘埃落地。
当初同盟的约定,也该提上日程了。
苏暮白一身白衣蹁跹踱进寝宫,将我拦在床头,「陛下,该就
寝了。」
「孤想起还有些奏折没看,苏卿不妨先休息,待孤去去就
来。」
我刚迈出两步,他扯住我腰带,手一扬,寝衣滑落,人已到了
他怀中。
「陛下,春宵一刻值千金,奏折明日再看也无妨。」我面无表情,实际心里几欲作呕。
「暮白突然想起,我与陛下的合卺酒还未饮过,」他突然低笑
一声,将我衣裳拢好,「不若陛下陪暮白喝杯酒吧。」
「孤自是可以。」喝酒当然是极好的,先把人灌醉再说。
三杯酒下肚,我还想再劝,苏暮白突然将杯子一扔,反手将我
压在桌上。
「陛下是想将暮白灌醉吗?可陛下难道不曾听闻,这合卺酒里
会放些助兴的东西,越喝越难受呀。」
我以嫡长公主之身下嫁,谁敢不要命地在我身上使这种下三滥
手段。
身上渐渐燥热起来,我心道不好,抓起酒壶朝他砸去,却被他
闪身躲过,连拉带扯将我扔到床上。
热浪袭来,我四肢无力,连拔下头上的簪子都做不到,更别提
杀了他。
「那阉人能碰得陛下,暮白却碰不得?陛下,我可是您明媒正
娶的皇夫,他杀了您三任夫君,却没能杀得了我,说明老天都
觉得我们是一对。」
他一点点地解开我的衣物,像是故意在折磨我一般,我咬破舌
尖也不能保持清醒,心里恨得像在滴血。
就在他要有所举动时,突然头一歪倒了下去,随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摔下床铺。
有人用床帐将我裹了起来。
恍惚间,似乎有一个玄衣人将我抱起,身上的檀香味让人觉得很是熟悉。
我不高兴地在他怀里哼哼,「殷百里,我好难受,你快点帮我,快点!」
他平稳的步子一顿,嘶哑难听的声音随之响起,「陛下认错人了,奴才不是九千岁,九千岁已经死了。」
对啊,殷百里已经死了,被我亲手设计死的,几乎和哥哥一样的死法——暗箭杀人。
「说得好!他殷百里的确死了,孤再不用看一个太监的脸色了。」我拍掌大笑不止。
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越哭越凶。
「他死了,孤高兴地很,孤这是喜极而泣,绝不是因为他哭。」我猛地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大喜的事,你哭什么哭!」
我还想再来第二下,却被此人握住了手腕,他轻轻揉了揉我的脸,「陛下不要伤害自己,奴才很心疼。」我打开他的手,气呼呼道,「狗奴才,孤要你心疼作甚,还不
快带我去解了药性,不然别想再上孤的床。」
「陛下,奴才说过了,奴才不是九千岁。」他叹了口气,缓缓
将我放进了水池里。
闻言,我努力睁开眼想看清他的长相。
这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从左眼角到下颌,还有一道粗长丑陋
的疤痕。
「司礼监怎么办事的,这么丑的太监也敢招进来,小云子真是
没学到殷百里的一分半点。」
他不为所动,只垂首退后两步恭敬道,「陛下在这里泡一会,
一会药性便散了,奴才去为您准备换洗东西。」
我挥挥手,让他赶紧滚。
此人却是一滚不回,以致我在冷水里被冻醒,第二天染了风
寒,我难受地窝在床上,命他滚过来见我。
但阖宫上下查无此人。
小云子说,是我中药迷糊看错了,他哪里会招一个丑八怪进来
呢。
8、
此事转眼便被我抛之脑后。
苏相的手伸太长了,意欲将我架空,我岂能坐以待毙,只能先发制人。
可笑,谁要给他苏暮白生孩子,凭他也配!如今朝堂只苏相一派独大,他们若杀母留子,挟天子以令诸侯,简直太过容易。
索性我指派苏暮白代天子巡视四方,既能显示皇家恩宠,又能将人打发地远远的,省的他时时刻刻在我眼前发春。
苏相明里暗里向我多次暗示,将苏暮白召回,我统统视而不见,他甚至提出将苏二送进宫里来。
兄弟阋墙?这我倒来了点兴趣。
我让小云子帮我拟旨,他却说有要事禀告,待他回禀之后,我再下决定不迟。
他是殷百里一手教出的,故而我命他负责情报刺探。他告诉我,苏暮白并未离京,现下正藏在京郊某处别院。
我命他带路,他说不宜打草惊蛇,不如找个轻功卓绝的锦衣卫带我夜探。
我允之。
小云子的审美真是越发不行了,这个名唤随月的锦衣卫,长得丑也就罢了,人还木讷寡言。
随月带我躲在窗下偷听,屋内除了苏暮白,居然还有本该「暴毙而亡」的婉娘。
只听那苏暮白道,「婉娘你要相信我,她一个被太监玩过的寡妇,我苏暮白又怎么看得上,若不是为了大计,谁愿每日忍着恶心与她做戏,我的孩子只能是你婉娘肚子里出的,苏家的继承人亦是如此。」
「上次功亏一篑,但来日方长,一旦她有孕,我和父亲会里应外合,架空其权,再让她难产而死,等你诞下麟儿,这天下便彻底是我苏家的了,到时候你便是皇帝的生身母亲,可谓是万万人之上呐。」
看来我着实轻敌,他们竟敢拿苏家的孩子冒充皇家子嗣,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所以,婉娘,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女子娇羞推脱,但不一会儿,屋内传来桌椅翻倒声,女子的娇唤与男子的粗喘夹杂在一起,被翻红浪的动静一声大过一声。
直直灌入我和随月的耳中。
偏偏我不知抽了哪根筋,竟然鬼使神差地去瞅了他一眼,正好与他的目光将将撞上。
我连忙抬手捂住他的眼,却蓦然发现他好像一个人。
可再像,也不是他,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呢。
屋内的「惊涛拍岸」燥的人面红耳赤,我盯着他的薄唇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沙哑着开口,要他进去杀了这一对狗男女吗?对,这样更像了。
我让他不许动,身子附上去,贴着这双薄唇用力地撕咬,咬得
鲜血淋漓,他始终一声不吭地承受着。
原来咬人的感觉是如此美妙,难怪殷百里喜欢咬我,哪里都
咬。
我把他推倒在地,压着他继续咬,从唇一直咬到下巴,直至锁
骨,一路往下,他双眼迷离,想伸手抱我却又不敢。
「抱我!」我命令他。
他双臂缠上来,将我的身子贴地更近,与我争夺方寸之地,忽
然他反客为主,翻身将我压在下面。
「陛下,臣想以下犯上。」
「犯呗,孤允了,」我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笑开,「但只能用
手,不准脱衣,敢不听话孤杀了你。」
他将我抱起,一路入宫如入无人之境。
芙蓉帐内,我如坠云端,熟悉的快乐让我想要放声大叫,只好
捂着脸小声啜泣,断断续续地问他,你一般在宫外走动,怎对
宫内如此熟悉。
他答,云公公之前交代过。我抱着他不知身在何处,贴在他耳边喘息道,「你来孤身边
吧,孤想要你。」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答道,「遵命。」
没有谢恩,只是遵命,看来还是个有脾气的。
第二天一早,小云子告诉我,随月还有公务在身,待完成后,
便调来我身边伺候。
过了半月,他又告诉我,随月因公殉职了。
有点可惜,这刚看上的男宠,还没到手人就没了。
我让小云子多发点抚恤金,他说随月无父无母,我说风光大
葬,小云子说他是掉下山崖,尸骨无存。
不禁有些唏嘘,这人也着实福薄了些。
9、
正当我苦于如何扳倒苏相,而不致使朝堂动荡时,小云子突然
交给我一样东西。
是一把钥匙。
他说殷百里在千岁府留了东西给我。
「千岁爷他还给您留了一句话,他说,您想要的,他都会给您
拿来,万死不辞。」
我倒要看看,一个死人,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千岁府一直没动过,苏相多次上奏,要我把这宅子赏给有功之臣,我一律没理。
殷百里虽是个太监,但喜好极致的享受,爱奢华,好美食,府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雅致怡人,别具一格。
我打发了人不许跟着,独自去了温泉池,殷百里似乎对这儿情有独钟,他在这里曾不只一次让我飞上云端,又婉转哀鸣。
在水里摸了半晌,摸出了一个大铁盒,我吃力地抱着它去了书房,用钥匙打开。
里面,既无金银美玉,也无珠宝华服,只是一沓厚厚的纸张。
待全部翻阅下来,我发疯一般,将整个书房砸了个稀巴烂,最后颓丧地坐在一地狼藉中,捂着脸又哭又笑。
殷百里这是在做什么,以为这样我就会念他的好,承他的情,对他念念不忘?
他一个阉人,凭什么敢这样的自以为是。
盒里只有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份名单,他将朝中势力细致划分,分门别类地列出人事,哪些是可信之人,哪些是可拉拢之人,哪些则是需要提防之人。
「严怀此人,虽有大才,但心志不坚,刚愎自用,故而贬去岭南,稍作历练,陛下可礼贤下士,将其笼络于手。」
「王达此人,处事圆滑,长袖善舞,但本性懦弱,难堪大用,陛下许之以利,便可驱策,但万万不可宠信,以使奸佞当道。」
「刘永,表面清廉,一心为民,其私下囤积良田,哄抬米价,纵其恶仆伤人,其子强抢民女,嗜好娈童,故而陛下可将其治罪,以收拢民心,震慑宵小。」
……
第二样东西是几封与鞑靼往来的书信。
他许以鞑靼皇位,要求鞑靼二皇子出兵,假意攻打大邺。趁鞑靼国都空虚,他则趁虚而入,发动政变,将二皇子推上皇位,并逼其向我大邺称臣纳贡。
第三样东西是一份罪证。
上面洋洋洒洒地列了数百条他的罪状,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弄权专舞,通敌叛国,对上阳奉阴违,对下威逼利诱,汲汲于名利,窃窃于皇权,只差一步登天——禅位称帝,改朝换代。
这便是,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
我想要海晏河清,四方安定,他便暗中着手准备,以身为石,替我铺出一条锦绣大道。我想要做千古明君,流芳百世,他便替我背负万世骂名,染满
手血腥,禹禹独行。
我想要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奉上。
「殷百里,你这个骗子!」
月上中梢,我在房里喝的酩酊大醉,满脸泪痕未干,灵台晦暗
一片,不知今夕,不知岁月,只想醉倒在这无边无际的混沌
中。
有人推门而入,带来熟悉的檀香味。
「孤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滚!」
「陛下,你醉了。」他冷冷道,伸手夺过我的酒壶,我怒视于
他,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谁许你进这里的,给孤滚!」
他轻轻擦干我脸上的泪,强硬地将我抱起,「地上凉,陛下不
可久坐。」
我大骂要诛他九族,要他满门抄斩,要将他贬为奴隶,要他凌
迟处死,他不为所动,只一路将我抱进温泉池,似乎一点也不
怕我。
「陛下,奴才去为您唤人进来伺候。」
他转身离去,背影像极了那人。
「殷百里,你去哪儿?」
话落,他的身子猛然一僵,我趁机扯住他的腰带,将人整个拽进池里。
他呛了几口水,踉跄着站起,眼尾发红,薄唇紧抿,那张极其普通的脸,霎时变得潋滟起来。
连带着正面也越发像了。
我摇摇晃晃地朝他走去,想也不想地又给他一巴掌,「殷百里,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以为孤就会接受你的好,自以为是!」
他扶我站稳,嗓音低哑道,「陛下,奴才不是千岁爷,您认错人了。」
「胡说,他化成灰孤都认得,不要以为孤喝醉了就敢来骗孤。」又是一巴掌上去。
他想让我安静坐好,我偏不如他意,对着他又掐又咬,那双毫无血色的薄唇,再度被我咬的鲜血淋漓,顿时使整张脸耀眼夺目起来。
我揪住他的领子,逼他低头,「跪下。」
他顺从地跪在水里。
我坐在池岩上,一脚踩他肩上,用脚趾按了按他的嘴角,「伺候孤,直到孤高兴为止。」他慢慢淌过来,宽肩架起纤纤玉腿,俯身垂首,拜入罗裙下。
脚趾不自觉用力蜷起,眼前似有一片片白光闪过,手脚乱舞,
如漂泊的一叶浮舟,在风浪中无处安放,随波逐流。
一裙之隔,裙上花枝乱颤惹月羞,裙下春潮带雨晚来急。
……
待我醒来,只我一人醉倒在书房中,仿若春梦了无痕。
我问小云子要人,他说我喝醉看错人了。
「小云子,你莫当孤是个傻的?」我冷笑一声,桌上砚台飞
出,似一道流光砸中他胸口。
「奴才不敢。」他扑通一声跪下,额头冷汗津津,「陛下饶
命,昨夜的确有一侍卫潜进房中,他自觉冒犯了您,已以死谢
罪,但求绕过府上其余人等。」
「哦,以死谢罪啊,尸首呢?」
「他是投河自尽的,尸首,」在我凉凉的逼视下,他吞吞吐吐
道,「尸首被河水冲走了,没有找到。」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眼见他禁不住地发起抖来,我摆了摆手。「小云子,你的功力还是不到家啊,多和你师父学学吧,差的
不是一星半点。」
「是,是,谢陛下教诲。」
蠢货,撒谎都不会,殷百里撒了个弥天大谎,将我骗的团团
转,照样面不改色。
10、
三番四次「弄丢」了男宠,小云子这几日在我面前连大气都不
敢喘。
趁着某日夜黑风高,我带了一路人马,去了一趟城外,刨了个
坟,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三日后,一纸诏书,封苏丞相家二公子为侧夫,入芝兰宫。
苏暮白想狸猫换太子,那便势必让我有孕,才能拿他孩子掉包
我的孩子,但如果我怀的是苏二的孩子呢?
所以,我何不将计就计,一石二鸟。
一鸟是苏家,另一鸟……现下也不知道藏在哪个深山老林里。
「陛下,请让子染服侍您。」苏二脸颊酡红,香肩半露,眼波
迷离。
我抬起他的下巴,他顺势握住我的手贴上来。突然,我「啪」地甩了他一巴掌,他显然被我打蒙了,泪眼朦
胧,捂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死活的东西,凭你也配入宫和暮白争宠,看在暮白面
上,孤劝你好自为之。」
我欲拂袖而去,他却猛地抱住了我双腿,「陛下当初定下的皇
夫明明是我,为何如今却另结新欢?子染只想常伴陛下,不与
兄长争宠。」
他见我冷着脸不语,竟一头撞向着床柱,试图以死明志。
小云子将人拦了下来,我自然是被这一片痴心「感动」,心疼
又无奈地「留宿」于他宫中。
这便是苏暮白口中那个「单纯率真」的弟弟?果真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都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
望着帐内与影卫滚做一团的苏二,我不禁犯了嘀咕,人竟然没
来?
又等了半月,日日夜宿芝兰宫,人还是没有出现。
小云子不明所以,斗着胆子问我,既然已经知晓苏家的阴谋,
为何还要接苏二入宫。
我摸着案上新造的玄铁链,斜睨他一眼,「你说呢?」
他干笑两声,摸摸鼻子不再言语。当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可这鱼到底跑哪儿去了?
看来还不够刺激他啊,得再加一剂猛药。
又过了一月,京城南风馆石破天惊地出了位「大美人」,其人
十分肖似九千岁——殷百里。
坊间传言,宫中一位贵人为讨美人欢心,豪掷千金,夜夜笙
歌。
南风馆的天字一号房。
屋里既无美人也无歌舞,十分安静,只偶尔响起烛火噼啪声。
看完手上最后一道折子,我敲了敲桌子,小云子推门而入。
「人还是没来吗?」
「回陛下,并未发现可疑人等。」
「你究竟有没有告诉他,孤找了个他的替身,想要接进宫
中。」
「说了说了,」他擦擦头上的汗,「奴才已经留了暗号,但实
在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又是否看到暗号。」
若非我再三逼问,甚至要下令将殷百里拉出来鞭尸,他小云子
怎可能说实话。明早还要上朝,我示意他们远远跟着,只留我一人作平常妇人
打扮,徒步回宫。
途径一条漆黑的小巷子,我犹豫再三,还是举步踏入。
刚走了十几步,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阴寒幽冷。
「娘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来了!
强压住心头的兴奋,我故作惊恐地想要逃跑,他不慌不忙地追
上来,飘来一股浓重的酒味。
我假意挣扎两下,腰一软便被他接在怀里,直飞进了一户荒废
的后院。
小云子得了我的命令,没有跟上来。
小池旁,柴房里,雨打芭蕉,花蕊颤动,搓粉团珠,娇娇儿婉
转莺啼,泣声连连。
风卷残云,云雨初歇。
「你既已得了妾身,便要对我负责。」我懒洋洋地窝在他怀
中,手指在他唇上一点点描绘。
这张脸还算好些,尚能入眼。
「不过一场露水情缘,夫人怎地当了真?」他薄唇扯开,讽刺地笑起,眼里凉薄无情,端的是一副负心汉模样。
「在下已有家室,夫人去了,怕是只能做个外室。」
「你不是说你婆娘红杏出墙,你借酒浇愁,才会将我错认,如今吃干抹净便不认人了?」
装过了伏低做小的太监,锦衣卫和侍卫,这次终于忍不住本性暴露。
装个被戴绿帽子的买醉男人,认错娘子,发疯一样将我狠狠一顿磋磨。
可眼神清明,哪里有一点喝醉的样子,也不知道在衣服上倒了多少酒。
「夫人年轻貌美,何必死皮赖脸地扒着我不放。」他冷漠地甩开我的手,站起身欲离去。
我拽住他的袖子,勾唇一笑,讥诮地瞥向他胯下,「你那块儿是不是不行?方才连衣服都不曾脱下。」
他脸色骤然一变,阴冷的气息将我笼罩,沉着脸复又蹲下,挑开我刚刚系好的衣带,一路下行,轻拢慢捻抹复挑。
「在下只是为家中娘子守身如玉罢了。」他眼神幽暗不明,似有一团火在烧。我被动地扣住他肩膀,贴在他颈侧喘息,他身子不自觉抖动了
一下。
「看来你只有一双手够看,难怪你娘子看不上你,既如此,滚
吧。」我拿出他的手,又甩给他一巴掌。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穿上小衣时,屋外响起打斗的声音。
披上外袍时,屋外动静渐渐小了。
等我穿上最后一只鞋袜,小云子毕恭毕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陛下,人已经抓到了。」
「甚好。」
皇宫。
女帝寝宫的大床上,躺着一红衣男子,双眼紧闭,衣襟大敞,
肌肤莹白如玉,却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疤,煞是可怖。
「那地方检查过了吗?」
「回陛下,公,公子身体并无大碍,微臣以为,他可能是心病
所致,以致不能出。」
「可有医治法子?」「这……心病还须心药医,公子身体康健,无须用药,臣倒可
以开些补阳益气的方子。」
「记住,此事不得对第三人提起,否则杀无赦。」
「微臣遵命。」
打发走了老太医,我朝内室而去。
他脸上的易容已被药水洗去,容貌依旧夺目潋滟,四肢被厚重
的玄铁链锁住,竟显得整个人有几分娇美惹人怜。
我抱住他的腰躺在他身侧,摸了摸他的眉眼和嘴角,又沿着下
颌一路摩挲到而后。
瘦了,人真是瘦了许多,不过好在还能养回来。
头枕在他胸上,听着他沉稳且有力的心跳,我不禁嘴角勾起,
贴着他沉沉睡去。
第二日下朝回来,人还在昏迷。
我问小云子这怎么回事,他说可能迷药下重了,因为怕抓不住
人。
屏退宫人,我脱了鞋上床,窝在他怀里,爱怜地亲亲他嘴角,
又揉揉他的脸。
手不自觉地向下伸去。初见时的冲击已经淡了,都说男子晨起时最为兴奋,揉了半
晌,手都快酸了,那地方还是软塌塌的。
算了,人在就好,是不是太监,能不能行,又有何妨。
总归他哪里也不能去,只能一辈子待在我身旁。
正当我要抽回手时,突然被一股大力握住,锁链被哗啦啦带
起,他似要将我手腕折断,顿时疼地我眼眶一红。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盛满诡谲阴狠,幽深如寒潭,凌厉的视线
向我看来。
我朝他露出一个最灿烂的笑。
欢迎归来,殷百里。
11、
「夫人这是在作甚?」他见是我,周身气息忽而一敛,故作厌
恶地甩开我的手,不屑地摇了摇链子。
既然你喜欢装,那我便陪你玩玩。
「我说过了,妾身看上你了,可你不识抬举,只好把你捆来
了。」我笑意盈盈地替他合上衣服,拍了拍手,宫人们立刻鱼
贯而入,伺候梳洗。
小云子低着头送上一碗药,便立马领着人下去了,连个眼神也
不敢落在殷百里身上。我静静搅着碗里的药,等着他开口。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一股凛冽的气息将我包围,他慢慢
靠了过来,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
想过来抱我却又不敢。
「发现什么?发现公子不能人道吗?」我不答反问,忽起了逗
弄的心思。
「是哪次露了破绽?」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如同饥渴的困兽,
非要得出一个答案来。
「公子在说什么?」我身子一歪,倒在他怀里,他连忙伸手接
住我,顺带护住了药碗。
我要喂他喝药,他嫌弃地皱眉,「这是什么?」
「太医院开的壮阳方子,有虎鞭,鹿茸,寸云……」
话未说完,他瞬间出手打翻了碗,药汁洒落一身,不等我唤人
进来收拾,眼前突然一花。
天旋地转间,我已被他压在身下,锁链随他的动作哗哗作响。
「李明月,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咬牙切齿极了,那样子恨不
得要掐死我。
「给你治病啊?」我无辜地捏捏他鼻子。眼见他周身戾气渐重,我连忙抱住他脖子,轻轻啄去他嘴角的
药汁。
他脸上闪过一瞬间怔仲,但马上又变回那个阴晴不定的大太
监。
他阴鸷一笑,刚要张口,我便咬住他薄唇,轻巧滑了进去,勾
住他与我一起纠缠不休。
见他眼底的情欲悄然漫出,我的手又不老实向下探去。
谁知半路却被他抓个正着。
「殷百里,我想要你。」我贴着他耳边吐气如兰。
「可陛下当初弃我如敝履,一心想要我死,如今又在这里勾引
谁?」他咬住我脖子,手已经很快扯开裙裳,狠狠地掐弄。
「勾引的是你殷百里!」我一字一字地咬着牙在他耳边低唤。
「我李明月就是要勾引你殷百里!」
话落,他身形一僵,骤然抽身离去,徒留我一人不上不下。
我只好从后面抱住他,头搁在他肩上,却见一滴水从他下巴处
滴落。
伸手一摸,眼角有泪。
我从未料到殷百里竟然也会哭,他只会让别人哭,尤其是在床榻上让我哭。
我手足无措给他擦掉眼泪,捧着他的脑袋好话说尽,夫君,相公,百里……挨个唤了一遍,海誓山盟,白首之约,信手拈来。
可他依旧冷着一张脸,不言不语,向来都是他哄我的,我着实不知如何哄他。
沉默良久,他才阴阳怪气道,「多谢陛下抬爱,我一个阉人,配不上您,还请陛下看在以往情分上,能饶我一命,放我离去。」
我气极反笑,「做梦!孤绝不允许,你这辈子只能待在孤身边,敢跑,孤把小云子的腿打断。」
「随您。」说罢,他背对着我躺下,只留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
眼见脾气要上来,我赶忙又给它摁了下去,心平气和地劝自己,自己选的男人,再难也要哄着。
不过哄个男人,我怎会败下阵来。
「殷百里,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说了我要你!」
我强硬地掰过他身子,无视他似讥似讽的表情,「别再发疯了好吗?我们……」「我是个疯子,陛下是第一日才知道?」他忽然扣住我的头,
凶狠地咬上来,手臂险些将我的腰勒断。
「李明月,我真想拉你下地狱!」他含糊不清地低吼,「可我
偏是犯贱,我恨不得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可你不要,你把它
一脚踢开,踩在地上碾碎。」
「当初是你嫌恶不要的,你如今又有何资格陪我一起下地狱?
「滚吧,这地狱里有我一个就够了,我不想再日日夜夜对着你
这张脸。」他猛地一推开我,恶狠狠道「陛下还请回吧,我身
体不适,恕无法招待。」
这这这?我捂着嘴抖着手,气地说不出话来,这还来劲了是
吧?
我还偏不待见了。
我拂袖而去,小云子低眉顺眼地跟着,不敢说话,走了十几
步,我恍然想起,我的寝宫,我为何要走。
我问小云子怎么看?
他说,「陛下,师父他分明是在恃宠而骄,依奴才看,合该多
敲打两下,男人不听话,多半是惯的。」
我眯起眼凉凉道,「孤惯的,有何不妥?」
「不敢不敢,陛下喜欢便好。」走至御花园,苏二正分花拂柳地从小道过来,恰好与我「偶
遇」。
望着他眼含秋水,含情脉脉,我顿时心生一计。
我成天地召见苏二,不是赏花就是游湖,有时故意彻夜不归,
赏赐流水般涌入芝兰宫。
前朝后宫皆知,我十分喜爱侧夫。
完事,我带着一身别的男人气味,兴冲冲回去抱殷百里。
肉眼可见的,他的脸一天比一天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扒皮抽
筋,再挫骨扬灰一番。
我统统无视,只窝在他怀里一个劲撩拨他,甚至顶着他吃人的
眼神,去抚慰小百里。
他若疯劲上来了,也只会拿链子将我的双手捆上,却不会再碰
我一下。
「李明月,你整日对着一个太监搔首弄姿,就如此饥渴难
耐?」
语气恶毒且凉薄,偏偏雷声大雨点小。
回应他的则是一碗壮阳汤,以口渡之。
当初我假意迎娶苏暮白,他便已经被气疯到极致,如今我和别
的男人都有了「肌肤之亲」,他怎么还忍得住。难道是火候不够?
12、
之前我手里无人可用,自从拿到殷百里给的名册后,我早已悄
悄暗中部署,只待苏相动手那日,来个瓮中捉鳖。
我把殷百里绑过来一起讨论国事,勒令他哪里都不能去,他早
先会臭个脸不理我,但我死皮赖脸地凑上去,他说话倒是一如
既往地刻薄,却次次皆是一针见血。
苏暮白前些日子上表,言明巡视已毕,不日将回京述职。
估摸是婉娘有孕了,看来他还真是苦耕不辍。
如今万事俱备,那我也该大着肚子,赐给苏家一个谋逆的「好
时机」了。
女帝有孕的消息一出,苏二兴奋地前来邀功。
一屏之隔,屏外我与苏二相谈甚欢,屏后,殷百里被五花大绑
地捆在床上。
打发走了苏二,我懒洋洋地踱进内室,刚要上床,他便一挥手
将我的脚拍了下去,恶声恶气道,「下去!」
这段时日来,我对他可谓是百依百顺,除了不能随意走动,哪
里亏待了他。
现下连我的床,竟也不让我上。
我蛮横地挤进他怀里,整个人像条水蛇一样缠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笑眯眯道,「我有孕你不高兴吗?」
「高兴?」他眼风如刀,似要在我脸上剜出一个洞来,「我高兴地很,高兴地恨不得掐死你,再掐死我自己,一了百了。」
随即他又自嘲地咧开嘴,眼里像藏着无边无际的死水,将人吸入其中溺毙。
「陛下吓到了吗?奴才不过是在说笑罢了,哪有资格对陛下的事指手画脚。」
「不,这天下无人比你更有资格,」我捂住他的眼,与他十指相扣,「你想要我,我想要你,我们欢欢喜喜地在一起,事到如今你还在抗拒什么呢?」
「陛下只勾引过奴才一次,奴才差点连命都没了,」他掐住我的腰,却不敢用力,只好恨恨地来咬我的嘴。
「这次陛下又想从奴才这里得到什么呢?」
他的手抚在我的小腹上,不轻不重地揉着,眼神晦暗不明,似乎下一瞬便要将我开膛破肚。
「可如今奴才已经一无所有,除了烂命一条,再给不起陛下什么了,陛下坐拥天下,又何必非要困住我一个太监,这个太监甚至无法让你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他别过头不再看我,只冷冷道。「这个孩子生下来吧,即便他有苏家的血脉,是你用来对付苏
家的工具,可他也是你的孩子。」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
是了,从前他权倾天下,将我供在手上,视若珍宝,我想要什
么便给我什么,便是天上的星星也能摘下来给我。
而现下,他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活死人,与我之间可谓天差地
别,倘若有一日我不要他了,他又该如何是好。
「谁说你一无所有,你明明还有我,」我身子贴上去,揉着他
冷峻的脸。
「这整个天下都是我的,而我是你的,换言之,你难道不是万
万人之上,甚至连皇帝都可以压在身下。」
「下地狱也好,升极乐也罢,李明月非要和殷百里纠缠到底,
生生世世不休。」
他嗤笑一声,似是十分不屑,「陛下还想拿花言巧语糊弄我?
吃一堑长一智……」
「云开,云开这名字如何?以后你便以殷云开的名字对外行
走,待我扳倒苏家,立殷云开为皇夫可好?」
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慢慢转过身来,目光阴寒森冷,似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我已经拟好诏书了,就藏在枕头下,不信你掏出来看看。」我凑上去亲亲他眼角。
身体如同被恶鬼盯上,他攀上我的肩膀。
「除了你,谁也不能是我孩子的父亲,大不了我们从宗室抱养一个来。」
他将铁链一圈圈绕过我脖子,将我与他牢牢套在一处。
「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我唯一的男人,有孕是假,只为引蛇出洞而已。」
他将额头抵在我头上,如毒蛇一样盯着我。
「他日太庙之上,史书之列,与我携手并进的是你,享受后世供奉的也是你,与我一起流芳百世的还是你,凡是有我李明月的地方,必有你殷百里在我身侧,与我同喜忧共悲欢,如此可好?」
他收紧了手中铁链,狠厉地要将我锁进他血肉里去。
「李明月,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他贴在我耳边如恶鬼一样幽幽叹息,带来阴风阵阵,激起一阵战栗。
我用力抱紧了他。
「我活在地狱里,便想拉着你一起沉沦,可你不愿,所以我许你自由,给你想要的一切,为何你还不满足,偏偏又回来招惹我?」「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了,哪怕你日后反悔,哪怕
你恨我入骨,这修罗地狱,再不会让你离开,这辈子,我们誓
要纠缠不休。」
我笑的花枝乱颤,在他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将他的头发与我
的头发打了个死结。
「你瞧,求之不得,乐意之至。」
13、
苏暮白一回宫,便看见我和苏二在御花园打情骂俏。
苏二朝我膝行两步,我一脚踹翻他,用脚尖抬起他下巴,他忙
将我的脚握在怀里。
「陛下真是好兴致,与我二弟情谊正好,怕是早已忘了暮
白。」他摆出高位者的姿态,苏二不得不让位与他。
「见过兄长。」
苏暮白抬手虚扶了一把苏二,二人面上兄友弟恭,一派和乐,
笑里却是藏刀,话里话外交锋不下数十回。
刀光剑影,暗流涌动。
绕老绕去三句话不离我身上。
但火上浇油才更有意思。
「行了,你们也别谦让了,一个是皇夫,一个是孤孩子的父亲,对孤而言,你们不分上下。」
苏暮白探究的视线落在我腰上,眼神有些暧昧不清,「陛下说的极是,二弟年纪小,若有冲撞的地方,还请陛下多担待一些。」
好一个名护暗贬的好兄长。
「这外面日头大,陛下还是早早回屋的好,以免动了胎气。」见争不过他兄长,苏二索性把我支走。
「子染这么一说,孤倒真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晚上还要为暮白接风洗尘。」
苏二先行离去,苏暮白迟迟未动。
「苏卿有事要说?」
「陛下,」他略略一俯身,抚上我小腹,「你违背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我大方一笑,「可子染的孩子也是你苏家的血脉,再说,这孩子非嫡只长,苏卿又有何担心的呢?」
「但他终究不是我的孩子。」他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枚簪子插入我发间,「江南现下时兴这个,我想你戴一定会很好看。」「多谢苏卿。」我拔下来拿在手里,是一只展翅欲飞的云雀,
「苏卿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
想来,婉娘那里也有一枚。
「陛下喜欢就好。」
一时再无人说话,我也不催促,只等他开口。
「陛下,一连阔别几月,你便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他复又将
簪子插了上去,与我贴的极尽。
「苏卿辛苦了,孤已命人将晚宴大肆操办,定要你风风光
光。」
他却凉薄地勾起嘴角嘲弄。
「陛下果然是没有心的。」
闻言,我不由地凝神细看他,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上次听
见还是在他奉旨离京之时。
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暗如深渊,似乎蛰伏着吃人的野兽。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
「暮白告退。」趁我一愣神,他已施施然离去了。
待人走后,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太监突然动了,他掐着我的
下巴如毒蛇一样附上来,「月儿,我吃味了。」
「那我把自己送给你解馋好不好?」我攀上他脖子,往他怀里一窝。
他伸手夺过我头上的簪子,手上一用力,簪子应声而断。
我捂着嘴吃吃笑开。
殷百里身上有很多伤,多是陈年旧伤,只有一道新伤——心口处铜钱大小的箭伤,尤为明显。
我问他,那些鞭伤和烫伤怎么来的,尤其是下身,几乎密密麻麻地数不清。
他手上的动作猛然一重,咬着我的耳朵道,「月儿,不要问,求你不要问,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试探地问,「是汪徵做的吗?我待会便下旨,将他拉出来鞭尸。」
「鞭尸?」他笑得阴森如厉鬼,「那杂碎一早便被我扔去喂狗了,连灰都没留下,哪里来的尸体。」
我摸着他心口的那道箭伤,想说点宽慰的话,他突然捂住我的眼睛,「月儿,咱们来玩点新花样如何?」
我下意识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忽然计上心来,「好啊,不过你得听我的。」
先前太医院开了祛疤和养肤的药,我要给他上药,偏他不让我看。好说歹说,他才许我上手。
我让他蒙上眼睛,躺好不许动,趁其不备,除其布衣。
俯首甘为君尝露。
犹带温热水汽的丁香,打着旋儿在寂静的山谷里游荡,此处有
巨石耸立,有沟壑纵横,丁香旋转、跳跃,轻柔地扫过其间,
间或带起水色潋滟。
他被惊住,一下扯开布条,按住我的脑袋,眸色逐渐加深。
或许这一幕太过春色无边,他竟然动了。
似乎一切该水到渠成。
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他恼恨地背对我不说话。
我只好柔声细语哄他,这才第一次,哪有这么快好起来,太医
都说了,得慢慢来。
自那以后,他似乎尤爱咬我双唇,眼底的兴奋藏也藏不住。
14、
即便我的后宫中只有两个男人,照样是斗的风生水起。明日你
宫里死了个太监,后日他宫里少了个宫女。
我在中间煽风点火,甚至向苏二暗示,立腹中孩儿为太子
(女)。
当初苏暮白抢了他皇夫之位,如今这太子(女)之位怎能还让苏暮白拿走。
苏二倒真信了我的挑拨,行事再无所顾忌。
如此一来,苏暮白被绊住了手脚,没了功夫在我身边时刻探寻。
不过,他却刻意造出一副帝后情深的模样,而我也乐得配合。
但回头,殷百里会变着花样折腾我,每每这个时候,我又后悔不已。
京师三大营,以五军营兵力最壮,乃是是京营卫戍的主力。而苏相一党之所以有恃无恐,正是因五军营统帅是他们的人。
我问殷百里该如何是好,彼时他正替我批阅折子,只懒懒一掀眼皮,吐出几个无温的字来,「杀了便是。」
我叹息扶额,「没有证据,贸然斩首只会给苏相留下把柄,引起群臣激愤,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难道我殷百里杀人还需要理由?」
是夜,一队锦衣卫乔装夜行,奔出皇城,五军营统帅死于非命。
次日,朝堂上几乎吵成了一锅粥,苏相力主查明真相,找出凶手。
我以胎气不稳为由,命大理寺全权查办此案,大理寺卿乃我一路提拔,自然是查不到任何线索。
这厢我和殷百里暗中部署,那边苏相他们摩拳擦掌,且苏家兄弟斗法正激烈。
所有人都在等待某个时机。
假孕六月,我以身体不便为由,将朝政交于皇夫苏暮白打理,令苏相从旁辅佐。
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在朝中四处安插自己的人手,只待我「驾崩」之后,他们一呼百应,扶「新帝」登基。
殊不知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苏暮白暗中调换了宫中的人手、换防,渐渐的,我似乎被软禁起来了。
终究是他棋高一着,斗法不过两月,苏二便被人发现与宫女私通,当场捉奸在床。
苏二求见我最后一面。
我去时,他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握着我的手,求我一定要把这孩子生下来,让我小心他父亲和兄长。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从始至终都知道这孩子不过一个工具,一个逼苏家走上绝路的工具,但终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路是他们苏家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他只求我看在往日情分上,能留下这孩子。
待他彻底没出的气儿了,我替他合上眼睛,命人将他厚葬。
权势的确使人疯狂,为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同胞兄弟乃是亲生子都可痛下杀手。
殷百里一直跟在我身后,一进寝宫,他便抵了上来,语气森凉,「月儿,他死了,你心疼了?」
「没有,」我回抱住他,「只是觉得我们都该好好的,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都要好好的。」
「当然会好的,我和月儿怎会不好,」他扒下我肩头最后一件衣裳,咬上来,「我殷百里纵然是修罗恶鬼,便是满天神佛在上,也不能将我收了去,定会和月儿长长久久一生。」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15、
锦衣卫磨刀霍霍,神机营蓄势待发,只待我生产那日来临。
苏二死后,许是万事俱备,苏暮白越发春风得意起来。大抵是想到,这是苏二的唯一骨血,他对我腹中孩儿倒是真心
实意的关照。
撇去现下局势不谈,若是坐在一起闲谈,也算得上岁月静好。
他心思缜密,自然是注意到了一直跟在我身后,乔装打扮的殷
百里。
于是随口问了句,怎么最近没看到云公公,反而换了个脸生的
小太监上来。
我说,司礼监最近有太监私下拉党结派,小云子赶去处理了。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圈殷百里,忽然暧昧一笑,「原来陛下
还是念旧情的。」
「此话怎讲?」我故作不解。
「这位小公公,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是吗,许是长的太普通了些,看着谁都像。」
他倒了一杯茶给我,意有所指地问,「陛下为何不问问,我想
到了谁呢?」
「苏卿若是想说,方才便说了,孤何必故意讨人嫌。」我接过
茶,无所谓地笑笑。
他盯着我的表情看了一会,很快便一脸释然道,「是我看岔
了,想来那人绝无可能出现在这儿,死人,又怎么会活过来,陛下您说,是也不是?」
「确实,死而复生,向来无稽之谈。」
「不过这位小公公的身形气质,倒是独一份的像,我从未见过
有谁如此相像的,也难怪陛下喜欢,时时带在身边。」
「苏卿多虑了,用着顺手罢了,你若喜欢,孤把他赏你?」我
大手一挥,便要下令。
他当然不是真的想要,随即谦逊地谢绝,「陛下所爱,暮白怎
敢造次。」
端着架子与他东拉西扯了半天,很快我便以身子困乏为由,将
他打发了出去。
他向我告退,我微微颔首,目送人远去。
殷百里从后绕过我,将我抱在膝上,手下深深浅浅地揉捏,
「月儿,看来当初你能认出我,也不足为奇。」
我曾告诉他,之所以能认出他,是因为直觉。
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一两次尚能用巧合掩盖,可这第三
次……
「因为你动情了,你趁着我喝醉,所以放肆了,无人比我更熟
悉你动情的模样,当然,」我捧起他的脸,慢慢将手伸进去。
「也无人比你更懂得回应……我的渴望。」16、
这场紧锣密鼓的大戏,终于到了尾声,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假孕七月,我「不小心」被冲撞了胎气,喝下宫人端来的「补
药」后,两眼一闭便不省人事。
闻讯赶来的苏暮白人等,被小云子拦在了殿外。
小云子将一切安排妥当,我刚被扶进内室,锦衣卫便从暗处望
风而动,伺机将稳婆太医一干人等控制。
产房内,身怀口技的锦衣卫各司其职,模仿出难产的动静,以
蒙混视听,宫人们端着热水与血水交替进出,吊命的药一碗碗
被送入室内。
外面的人耳听目闻,只觉得十分惨烈。
仅一墙之隔,另一间房内,我与殷百里在审问这些人。
曾多次见过他审问犯人,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看他三言两语便撬开了那些人的嘴。
招供记录,签字画押。
随后,我「驾崩」了,苏暮白又是演的好一手帝后情深。
他意欲将稳婆等人灭口,以绝后患,可惜其心腹手下乃我影卫
中之精良。牢里找来的死尸,被放进金丝楠木打造的上好棺材里,待停灵
后,便可下葬。
宫外找来的婴孩,被金丝绣成的襁褓裹住,作为女帝唯一子
嗣,在金銮殿上呼呼大睡。
国不可一日无君,很快有人请立新帝,苏相等人自是喜闻乐
见。
偏偏这时,我死而复生。
锦衣卫和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大殿,将众人团团围住,长枪短
刃,齐齐对准苏相等人。
快要临盆的婉娘,被带上大殿,我安插在苏相一党中的棋子,
趁机临阵倒戈。
一切已不用多言,苏相等人以谋逆论处,秋后问斩。
苏暮白不愿束手就擒,竟鼓动手下武将背水一战,奋起一搏,
杀了我拥他为帝,诸位皆有从龙之功。
场面愈加混乱起来。
有将士夺过锦衣卫手里的刀,突破重重包围,向我袭来。
忽然,一道黑影从我身后窜出,似鬼魅一般幽幽。
殷百里手起刀落,那些试图反抗的武将,一一被他斩杀,血色
弧度从空中划过,落了一地。鲜血喷在他妖冶阴鸷的脸上,偶尔有两滴洒落在身,又隐于他
玄色锦袍上。
活生生一个玉面修罗。
甚至有人惊地当场丢下武器,跪伏在地,止不住战栗道,
「九,九千岁。」
这是一场压倒性的围猎。
……
苏暮白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锦衣卫压着跪在下首,却朝我凄
惨一笑。
「陛下,原来你竟是有心的,却是铁石心肠罢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待风波平息后,宫人们洗去玉阶上的鲜血,风一吹,便干了。
谁能想到,这里曾有过惨烈和血腥。
整个朝堂开始被大肆清洗,一时之间,文武百官风声鹤唳,生
怕哪日被锦衣卫敲开家门,以谋逆同党论处。
是啊,多么好的时机,换掉我不需要的人,再换上我需要的。
我论功行赏,将我看重的人,一一提拔上来,填补空缺出的官
位。我开恩科,令下辖各府举荐人才,凡举荐有功者,官升一级。
最令人瞩目的还属一道旨意。
殷云开,乃殷百里族弟,此次抓获奸人,全赖其一人之功,官
拜大都督,赐住九千岁府。
有疑心者上奏谏言,可我将折子一律打回。
我这般明目张胆地护着,加之殷百里曾经的铁血手腕,谁还敢
多说一句呢。
慢慢的,我要让殷百里彻底回来。
17、
小云子禀告我,苏暮白想见我。
诏狱。
苏暮白一身囚服,蓬头垢面,躺在一堆腐烂的干草上,再不复
原来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殷百里下了狠手折磨他,当初为了不使我与苏相的同盟破裂,
殷百里并未对他下手。
现下今时不同往日,自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我屏退周围,许他单独谈谈。
他靠在墙上,曲起一条腿,下身鲜血淋漓,气若游丝地开口,「陛下是恨我的罢?」
「何出此言?」我漫不经心抚着手上的镯子,淡淡发问。
这是前些日子殷百里送我的。
「恨我当年拒婚,如若我不拒婚,陛下或许不会三嫁三寡,被逼和亲,无奈爬上殷百里的床。」
我冷笑一声,并不想正面回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有得必有失,如今我坐拥天下,失去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成王败寇,陛下如今得到一切,足以弥补那些曾经的求不得……可有些人为了这求不得,孤注一掷,铤而走险,最后却输到一无所有。」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我走近了两步。
他苦笑一声,叹息道。
「陛下,你可知,当年拒婚并非我本愿,那时先太子还未被废,他为你千挑万选,选了我作为你未来夫婿,我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上元节灯火中的惊鸿一瞥,佳人常在我心。」
「但我父亲从来暗中支持二皇子登位,因此便只是有缘无分。」
「后来,你与我父亲结成同盟,意欲铲除殷百里,我忽然觉得这或许是上天垂怜,允我一次念想,为此,我不惜让婉娘小
产,亲手杀了她腹中孩儿,抢走二弟的皇夫之位,大婚那日,我满心欢喜,想要与你共执手到白头。」
「可我后来发现,你对我是千般万般的厌恶,我捂不热你的铁石心肠,或者说你根本没有心。父亲计划狸猫换太子,我没有拒绝,二弟一心要阻挠我们,我不留情面,只因我想将你偷偷藏起来,和孩子一起养起来,只藏给我一个人见。」
我摘下镯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的这般情深意切,是想我心软放你一马?可惜,我的心只一丁点大,一两个已是人满为患。」
「不,李明月,你没有心!」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殷百里给你当狗那么多年,也不见你对他有半分怜悯。」
情绪一激动,他不得不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咳着,咳地满面通红,好像随时便要死了。
「当年的夺位之争多么惨烈,明明二皇子胜算最大,谁能想到竟是你一个寡妇登位。」
「那时你走投无路,突然得知是殷百里杀了你那三个不成器的夫君,心里定是高兴极了吧,迫不及待地爬上他的床,将自己卖给了他。」
我继续把玩着手里的镯子,没什么反应地听他往下说。
「可你以为你是如何知晓的,他殷百里做的那般隐秘,若非我
一直以来暗中关注你,觉得事有蹊跷,命人查了来回,又怎会
得知真相,又暗中提点于你。」
我将镯子又套回手上,平静地看着他,但他突然一脸憎恶起来,面目狰狞地对着我。
「偏他殷百里也真是为你豁得出去,逼兆阳郡主去和亲,杀了二皇子,差点将整个皇室屠戮殆尽,甚至是毒杀先帝,他为你坏事做尽,只为了将你干干净净地捧上神坛,供在手心,你看他对你多好啊,一心只想将你护在羽翼之下,什么肮脏臭水全自己扛了,可偏偏他挡了你收归皇权的路,挡了你想要独掌天下的路。」
「因为他挡了你的道,你便想方设法弄死了他。」
「若是只有这样,我还真想赞你一句帝王心术,可他死了,你倒怀念起来了,因为你发现他一死,你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所有人敬你畏你讨好你,却无人拿整副真心待你,你在朝堂上如履薄冰,无人可用。」
「咳咳,你是多么讨厌一个人待着啊,从前是先太子护着你,后来是殷百里,但你留不住你哥,又弄死了殷百里……我想,当你发现殷百里还活着的时候,怕是要欢喜地疯了,定是铁了心地要将他留下。」
「但你也怕他会变心,会再不似从前那般为你做狗,为了得到一个原原本本的殷百里,你费尽了心机,凡是你有的,对他无有不应,我说的对也不对?」
我把镯子又摘下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他恶狠狠地盯着我。
「李明月,你谁都不信,你只信你自己,同样的,你也只爱你自……」
「自以为是的东西!」我打开镯子,取出毒针,猛地扎在他颈侧,笑意盈盈道。
「我爱不爱他又何妨,你觉得他在乎这个吗?只要我肯留他在身边,允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允他共白首,这便是对他最好的赏赐和喜爱,他便再也离不开我。」
很快,他七窍流出黑血来,目光涣散地看着我,表情却是嘲讽极了。
「是啊,还好他殷百里一心想给你做狗,舔在你身后,否则他岂不是真的要变成个活死人,永不见天日。」
我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不无赞许道。
「倘若我们非敌是友,想来苏卿将会是我最倚仗的臣子,你说得对极了,如若他一心要走,不肯留下,我会命人挑断他的手脚筋,弄瞎他的双眼,将他日日夜夜锁在椒房殿内,只供我一人独享。」
他只剩下最后一口出的气儿了,双目充血地瞪着我,费劲力气张开嘴,却又是一股黑血流出。
「李明月,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
我只回他一个温柔似水的笑。话落,他猛然抽搐两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再说不出任何话
来。
我拍拍手,起身盯着脚下早已凉透的尸体,小云子低着头悄声
而入。
「找个风水宝地葬了吧。」
「是。」
我走出镇抚司大门,屋外阳光正好,清风徐来,街上熙熙攘
攘,叫卖声不绝于耳,人人皆有所归。
这红尘烟火,驱散了身上的些许寒意。
有人一身红衣烈烈,负手而立,在阶下等我。
一眼万年。
我奔进他怀中,用力抱住他。
「百里,我们成亲吧。」
18、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今日是女帝迎娶大都督为皇夫的日子,文武百官休沐七日。
祭祖,告太庙,行大婚之礼,修百年同好。太和殿前一百零八道台阶,我身披帝王冠冕,执起殷百里的
手,踏上第一层台阶。
往事如烟,浮云般掠过眼前。
十六岁的李明月,只知春闺女儿心事,尚不知未来血泪重重。
十九岁的李明月,抛下所有礼义廉耻,杀死仁义礼信的自己。
二十岁的李明月,踩着累累白骨,踏过尸山血海,登上权力的
至高峰。
二十三岁的李明月,曾拥有一切,也曾失去过最想要的,历经
得与失,她终于将所有东西牢牢攥在手心。
尤其是现在手里的这个。
台下众人高呼声响彻天地,礼炮乐鼓齐鸣,万人恭贺声中,我
攥紧了殷百里的手,与他相视一笑。
这山河万里,这万民所向,盛世之治,你我共享。
(正文完,番外见专栏)
苏暮白的结局挪到了正文里,所以,番外只是殷百里的单独
solo。
专栏文里的车车,全部删干净了,使得全文味道大打折扣,所
以再三请求后,保留了原回答。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谢谢!!!